飞机带伤升空之后

去年末被全国十几家新闻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细心旅客避免了一次空难》的主人公———哈尔滨市民政局干部肖渝光至今义愤难平，他对北方航空公司对待此事的态度感到既尴尬又遗憾。

肖渝光向记者讲述：1999年10月18日，他乘坐北航6361次航班的300型空中客车离哈直飞广州。从小酷爱航模又对飞机构造颇有了解的肖渝光，透过舷窗突然发现右翼有几个铆钉脱落，机翼蒙皮已经翘起10多厘米长。他立即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一名男空乘，那人看过说没问题，但过一会儿领来了一位50多岁穿制服的人，这人可能是机长，他观看了右机翼后说：“没问题，起飞。”

肖渝光说，他实在想不到有如此胆大的机长。所以，起飞后他一直在密切观察“有病”机翼。一位机组人员也坐在那里观察，但半小时后离去。40多分钟后肖渝光看到机翼铆钉脱落的数量急剧增多，蒙皮翘起已达50厘米左右，显然险情在加剧。他正准备再次向机组提出警告时，广播已传来“因机械故障原因，需要在沈阳降落维修”的通知。可能沈阳机场已接到通知，两台维修车辆和十多位机务维修人员立即赶到，有几位机务人员走进客舱，在肖的指点下透过舷窗察看机翼蒙皮翘起的位置。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再次起飞，肖看到，机翼蒙皮已修好，新换铆钉大概有30多个。一位旅客说，空姐告诉他飞机刚才是飞过沈阳又返回来迫降维修的。“太玄了！”肖认为如果直飞广州，谁也不敢预料会不会机毁人亡。他万分不解的是，到了广州，旅客离开飞机时，机组人员竟没有一人向他说声“谢谢”。

肖渝光对机组的冷漠十分愤怒，在广州给家人打电话告诉了发生的一切，请他们向北航公司反映此事。更没想到的是，肖的妹妹打电话反映情况时，接电话的一位姓姜的女士竟质问：“那不算事故，你们是什么意思，究竟想干什么？”肖知道后更加气愤，所以萌生了一定要讨个说法的念头。

11月3日，北航公司工程部的赵先生与肖联系，肖有要事脱不开身，委托他哥哥与对方交谈。电话交谈中听出，对方试图用专业术语蒙人，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复强调此事不算什么。

11月4日，北航公司下属黑龙江天鹅航空公司经营管理部经理张波与肖的哥哥谈话时说，此事震动了整个公司上下，总公司的总经理、副总经理、飞行副总经理和哈尔滨的总经理分别作出了重要批示，一定要找到这位同志，表示感谢。并转达了北航公司就此事给肖的“奖励”：一个飞机模型、一张该公司国内航线的免费机票。肖认为，飞机模型是北航经常赠送旅客的礼品、飞机票也是他们常用的赠送关系单位的。他有一种受到戏弄和侮辱的感觉，当然拒绝了。

哈尔滨一家媒体12月2日披露了这起事件，十几家媒体纷纷转载。令肖渝光遗憾不解的是，报纸将非常重要的一个细节搞错了：他明明是起飞前发现的故障，却变成了起飞后发现的：他根本没有接受北航的“奖励”，却变成“日前，某航空公司将一个空中客车飞机模型送到市民政局干部肖渝光的手中，同时航空公司还奖励他在该公司的任何国内航线免费往返飞行一次”。肖认为，如此报道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面对同事亲朋也无法解释。

《中国社会报》12月23日重就此事进行了报道，纠正了先期报道的两处偏差，但看到这篇报道的读者太少了。

无论相识不相识的人，还是肖渝光本人，都对北航的做法有意见，那么北航是怎么想的呢？记者曾传呼过处理此事的张波，约他方便时当面采访，但始终没有回音。记者无奈登门做了不速之客，依然没见到他，在他办公室里打传呼也没回话。起身离去时，见到了经营部副经理阚冰洁和参与处理此事的工作人员小傅。

他们说，“如果真的是避免一次空难，奖励多少都不为过，但是应当听专家作结论，经沈阳地面人员检查，事故不是很严重，确实没什么。这种机械小故障每天都有，只是不对外宣传。”“其实也到不了避免机毁人亡的程度，我们已向旅客表示了歉意，给模型、送机票是我们主动提出的，礼轻情意重的意思。”

他们对各媒体的先期报道也很不满意，认为公布这种“避免一次空难”的消息，应当与航空公司核对一下。“实际上上次故障根本没多大。”记者提出，不在故障大小，关键是如果在起飞前发现该不该带病起飞。他们异口同声：是起飞后发现的，“在哈尔滨就发现了故障？还是头一次听说。”

后来张波经理给记者回了电话，报告沈阳方面已再次证实，那次故障真的问题不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焦点已不仅在于肖是否成功地避免一次空难，该得到多大奖励——起飞前发现如此故障该不该起飞，成为北航以何态度对待旅客生命和国家财产的关键。脱落几颗铆钉、掀起一点蒙皮，到底该不该起飞、能否酿成大祸？记者特意请教了几位专家。哈尔滨工业大学材料与工程学院材料学博士生导师费维栋教授说，虽然我没有到达现场，但无论是从材料学或是从飞行等因素来考虑，如果在起飞前发现了这样的隐患，就必须以乘客的安全为最重要的出发点，让飞机停飞检修。曾在空军服役30多年的飞行技术专家宋国祥认为，首先要明确一点的是，不许带任何故障飞行，因为在空中发生故障没有更多的处理手段，只能把故障消灭在地面。已经发现有铆钉脱落、蒙皮翘起，怎么可能再起飞？飞机的空间小，一个小螺钉、一块纱布都可能酿成大祸。起飞前肖已发现故障并报告给机组，机组应当检查排除故障后再飞，晚点也必须如此，假如哈尔滨排除不了故障，沈阳要派人来，决不可以带故障飞。

宋十分严肃地说：“在安全问题上不能侥幸，任何时候都要以人为本。民航最大的压力就是安全，此事应当给他们敲响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