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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72小时生存纪实

1999-10-24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王学峰

网络72小时生存纪实1999年的9月3日至9月6日,在中国的互联网上最引人注意的站点恐怕就是一个叫做“梦想家”的网站了。他们推出了一项令人心动的活动——中国首次网络生存测试。

在为期3天的测试期内,位于北京、上海、广州的12位志愿者凭着1500元人民币和1500元电子货币在与外界隔绝的测试用房内度过了72小时。

陪伴他们的是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一张光板床、一套桌椅、一卷卫生纸。72小时,他们挺过来了吗?网上生存的滋味又如何?

我们的一位记者朋友亲历了此次活动,并写了以下文章——

9月3日下午2点到9月6日下午2点,一共72小时,我在一个网络孤岛上,陪电脑度过。

第一天挣扎五个小时我喝上了豆浆

进房间前,有同事打赌,肯定有饿得受不了出来的。心里直嘀咕:不会是我吧?1点多,很轻松地进了房间,门锁上,打开电脑,一二三,上网。“怎么回事?主办者预先给的密码居然无效!”试了一次又一次,各种小花招都玩过,不灵。当时脑子就有些蒙:所有一切都是在能上网的前提下,上不了怎么办?听着外面尚未远去的同行们的脚步声,难道这就要打开房门,让同行们抢一篇新闻了?

无所适从时忽然想到一则广告,只要拨263就能上网(听说广州有个测试者,因为不知道是直拨还是内线,电话要不要加拨零,不得不求助工作人员)。2点15分,我终于上了网。

然后是近5个小时的网上刨食。按心里的既定步骤,我在申请了几个免费信箱后就开始找吃的。北京饭店上网的倒不少,可全是虚的。连那只著名的烤鸭也只是宣传介绍加一个电子信箱号,没一家能给我送吃的。最可气的是一个做蛋糕的网上饼屋,说的好听,东西也不贵,订个二斤蛋糕吃也能对付吧。在最后一道程序上,我放弃了,“我们会在送货之前通过电话确认。如果我们无法和您联系确认,恕不能制作蛋糕。”我有电话,还跑您这儿吃生日蛋糕?

病急乱投医,到卖软件的8848网站上找找吧。还真有,方便面先别买了——有面没开水,难道干嚼?居然有牙膏(真黑,一次必须买6支)。挑好了,我到收银台去看看吧。“也要电话”,又是一愣(后来证明我错了,8848的回复还是靠电子邮件,电话只是备用)。我买了牙膏,饼干,矿泉水,巧克力,还有电热锅。

一看表,都5点了,还不知道吃的在哪儿呢?哎,上海的永和大王说它在北京也有专门为测试者服务的送货先锋。于是下了订单,心里直犯嘀咕,一是永和其实在北京不送饭,二是它也要电话,我干脆没填。您瞧这段话:您的第一次订购我们会通过电话确认一下,所以请您发出订购单后5-10分钟以内保证您的联系电话通畅,以便我们的工作人员核查,否则我们只好取消您的订单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些特殊的人大概不用电话确认,可一般人呢)!出来后,同事告诉我,他在我订饭的同时,在外面也订了饭,只可惜,假冒的测试者一下被揭穿:对不起,我们暂时只对测试者提供送餐服务。

8848应该给我回信了吧?打开邮箱,果然,3封从8848上来的信,一看内容,今天晚上肯定饿在这儿了:您的结帐方式是招商银行一网通,我们正在等待银行的认证,这个过程通常要两三天(两三天我已经横着出去了)。

于是又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瞎撞。国内外几个大的搜索引擎全用了。一到可以网上订饭的,打开,不是在台湾就是在香港。忽然看见肯德基博士,真棒啊,博士,我相信你。闯过了一个又一个似曾相识的英文单词,我终于看清楚了一句话:我们没有在中国的网上订餐业务。

再看看别的测试者,网上传来消息,有人4点就吃上饭了。我开始竖起耳朵,外面的脚步声为什么会与我的房门错过?无所事事地坐在电脑前四处碰壁时,门响了一下,然后没声了(管它呢,肯定敲错了,我已经近乎绝望)。门又响了一下,从猫眼里往外看,真是站在我门口。打开门,递进来一袋东西,回到屋里,我觉得自己像是到了天堂。于是给网友发了封信,署名:“记者(我在网上的代号)于天堂”。

尽管这两天我不断地听到有人在痛斥××豆浆:只管测试者,不管屋外人,你也太过分了吧!可那会儿,我觉得××豆浆就是好,就是香——它是中国第一个把饭在当天送给我的。我也相信这天其他测试者和我一样,有它的日子真好。看看我都有什么:饺子,馄饨,豆浆,煎的荷包蛋,还有一瓶啤酒。晚餐还算丰盛吧。

晚上八点钟,肚子问题告一段落,突然一阵冲动,把电脑关掉了。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港澳中心,下面的车水马龙,想起一首老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网上的世界真的很无奈。从这时起,我就知道给自己定的宏图大略,诸如在网上做一份兼职,采访到亚马逊书店的老板等,都将是水中花了。

新闻旁白:

到第一天晚上6:30,上海、北京两地的测试者全部吃上了晚饭。在上海的广州选手还通过网络买了台饮水机,从而解决了72小时的饮水问题。这些消息都让旁观的我们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四五个小时的上网只为了忙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网络的速度怎么慢得像蜗牛爬?

第二天奋战24小时,我只拿到3张VCD和一盒巧克力

我的卡出毛病了?我总是不断地这样问自己。4日下午3点半,我开始用主办者发放的电子货币进行网上支付。看起来多容易:买东西,填卡号和网上支付密码,然后等着。用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一直到5日早晨八点半,我的努力只收到了3张VCD片和一只巧克力。再就是:一连串的问号。

我的既定目标是简单的生活用品,男同志嘛,要求简单:洗发水,被子,咖啡,书和VCD,如果可能的话再要一部随身听。事先的调查告诉我,在北京,做电子商务做得好的店都集中在首都电子商城里面,于是直奔其中。真不少:世都百货,西单商场,城乡华懋,8848,首都图书大厦。光这几家,从百货到书到软件,全齐了。我觉得生活如此轻易地在我面前展开。

先到西单。怪了,日用百货一栏里只有一样东西:强生试纸。转一圈,只好买一台周林频谱仪吧。记得我去过西单商场,那里面的东西挺全的,是不是嫌把商品照片扫到网上太烦?买频谱仪还算顺利,只是没有付款的过程(真奇怪。后来,我收到一封信:您好!您要的频谱仪有货,如您决定购买,请您汇款至:北京市西单商场股份有限公司计算机经营部收,我们将给您邮寄或送货上门)。也许西单这样做也对,稳妥。可为了解决我这3天的生存问题,只好再找。城乡华懋倒也有个日用百货的栏目,只是比西单网上商场好不了太多。于是走进世都百货,还真不错,东西不少,特别是化妆品特全,只可惜我老是遇见乱码,一见犯怵,弃站而逃。

无可奈何,我来到8848网站,订了三张VCD,一切很顺利。又到首都图书大厦,订了几本书,全是用的电子货币。赶紧给测试者们发一封信:我可是用电子货币买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只是我缺的是生活用品,于是二闯世都。这回,我相中了资生堂的洗头水,一套六件套被子和一瓶空气清新剂。走着走着,却出现提示:这个站点证书发放者身份不明或不可信。难道我的卡是假的?于是在网上发了一堆问号,得到的回答:大家都还没在世都里面用电子货币买到东西,也都遇到了这样的警告。

于是改换门庭。到新浪网里找了个“新浪购物广场”,大喜:东西真多。挑了一个索尼随身听,准备付款,怎么才四十多,难道是美元?果然,各地转,货订了不少,可没一个能真正用招行卡结算的,一会儿,我收到了若干张通知:请将钱汇至××处。

一夜不踏实,没有被子当然比较惨。早起突发奇想:不管乱码,也不管提示,往下闯。于是三闯世都,最后居然“付款接受”,买了一床被子和一袋果冻。又到城乡华懋买了本《黑镜头》。于是走出首都电子商城,想知道别的地方是否也能买点东西,甚至到了招行自己在网上的电子商城,也还是这些东西。我觉得自己挺能理解人:有些东西不适合上网卖嘛!只是,如果网上购物既不比底下省时间,也不省钱,那我为什么要网上购物?

第三天我是不是在面对一只花瓶

刚进来时的孤独已经被另一种惯性代替。一直到下午快三点了,等在门外的同行们都扛着摄像机、照相机去开新闻发布会了,我才悄悄打开房门。角色转换:不是测试者,而是一个记者。于是加入采访队伍。

而这种角色转换之前,我已经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怪圈:网上生存条件到底怎么看?网络到底是一个花瓶还是一种生活的调剂?前两天,忙着找吃的,买这买那,每天早晨爬起来给报社码字。

昨天下午,忽然觉得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时,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我能做些什么?

这时,对面的范红军(北京电视台的主持人)来信:我快看见豆浆就想吐了。回信:特想有人经过房门,我可以从猫眼里往外看。

无聊间,想起今年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评比时,排在前三名的三家:新浪,搜狐和首都在线。我决定到他们那儿“消化”掉时间。

在搜狐里,我找到一个网上大学,当我最后把人大新闻97级填上时,出现:欢迎你,新同学。好象有刚到北京城时的感觉,原来这是个一起建设网上班级的地方。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做网页,一窍不通。决定出去后学一点。再转到求知频道,可以跟着电脑学英语,还能看海上日出:真美。只是速度太慢。

新浪的旅游版正在播报西部风光,光看那张精彩的环游青海湖,真想用剩下的钱买张到青海的火车票,只可惜“有时间时没钱,有钱时没时间”。去聊天室转了转,真奇怪,过去在外头挺愿意聊的,怎么到了里头就觉得没意思了?这种感觉说不清。

首都在线里倒是多呆了一会儿。里面有个跳蚤市场,挺合我胃口,有些东西真挺便宜。只是想找一套东边的房子租,一直没找到,不过,还是记了几个电话。出去再打吧。想下载点音乐,不是速度太慢,就是要我下载新的播放软件。倒是有几本小说写得不落网下俗套,只是在显示器上看太累。

这么瞎转,电脑上的指示时间已经到了夜里11点。网上的时钟走得真快。最后,只好打开昨天8848网站买的三张碟,看片吧。边看片边问自己:假如没有事先的宣传,没有这么多商家、网友的帮忙,测试者里能有人过得了三天吗?恐怕一个也没有。

这就是中国的网络生存:你只能把它当作未来的大餐,不能现在就享用它。

出来的感觉

也许只有真正走出那间房子,我才能体会出这三天给自己的影响。

“不错啊,你的反应速度反倒快了”,测试医生结束测试时说。而且稳定性也没有减少。但医生说,别看你看上去挺兴奋,也挺精神,明天看吧。

到对面屋里看北京电视台的名主持,窗帘怎么跑到了床上?原来这哥们也是没买到被子,心急生智,把人家的窗帘给拆了。当时心有戚戚:我已经把浴室里的帘子拆到最后三个扣了,只是因为这是三个死扣才最后放弃了努力。走进别的测试者的房间,明白了什么叫一片狼藉:窗帘都到了床上,抽屉成了枕头,到处都是永和的饭盒和吃剩下的东西(想想自己的房间,彼此彼此)。

走出测试所在的保利大厦,呼吸外面的空气,生活里有阳光,有人的声音,有塞车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也就是7号。我开始觉得头脑发木,后遗症来了。帮人搬把椅子,会无故地被椅子腿绊倒。说要写篇东西交给头儿,回头自己就忘了。已经有三个朋友说,昨天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我回答:什么事?另一个后遗症也犯了,昨天,一同行:中午了,干脆咱们去永和吃点吧。当即脑袋摇得坚决而彻底:还吃啊。而坐在电脑前,总是不自觉地往屏幕右下角看,在网上生存时,那里是一个唯一与外界直接交流的聊天室。更现实的后遗症是,每天打开邮件,都会有很多邮件告诉你:你订的货是否可以确认了。我想,过两天真的需要回保利一趟,肯定有不少我订的东西。而碰到朋友,经常有人看看我:瘦了。然后笑: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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