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下午在北京的这场讨论会,原本是一场以“科学与无神论”为主题的会议,会期一天半。但在接到参会邀请时,老校长提出:“能不能拿出点时间,专门讨论一下高等教育和学术腐败的问题?”他对眼前的一些腐败问题,“实在看不下去”,需要找个地方来说说。
会议主办方同意了他的请求,会期延长半天。
讨论会上,老校长讲的都是自己了解的一手资料和亲身感受。狭小的会议室里,不时弥漫着愤怒的气息。
这些年来,老校长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大学教师找过自己。他们主要来自老校长身在的那座高校云集的省会城市,他们想告诉老校长一些他们亲身经历的事情。
一位教授告诉他,自己正忙于为政府机关中的某主任写专著。另一位教授则向老校长倾诉了自己的委屈。教授指导几名学生做课程设计,后来发现指导教师却写成另一位老师。他问为什么,有关领导说,那位老师要申报“名师”,由于教学工作量不够,便“借用了”教授的工作量。
老校长看到一名研究生忙着写论文,便问,“你的论文数还不够吗?”“我自己的已经够了,现在写的是导师要我代某企业的某领导写的文章。”研究生答道。
“碰到这些事情我就火透了!”但他也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理由很简单――“年纪大了,想安静地思考些问题”。但他随即强调道:“如果法律上需要我就所说的事实提供证据,我绝对会出来作证,承担后果。”
哪里还有干干净净的殿堂
稍微让他觉得安慰的是,老校长所在大学的时任校长涉嫌剽窃一事经媒体报道后,校园里老师们反应强烈,并且大部分站在公众舆论这边。这印证了他的一个判断,“学校里有正气,老师心里也有正义,但问题是不敢讲”。
“敢”讲的东西,则正是老校长所担心的。他回忆,早些年,当事人说起学术腐败的经历时,会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还有所遮掩。“现在已经根本不在乎,完全不避我了。”他叹气道。
一所知名大学的教师告诉老校长,他们学校的科室甚至是医院,都有创收任务,如果完不成,就会扣奖金。有些老师无奈之下,只能到社会上“骗钱”。该教师觉得这样是在丢学校的脸,便去找校长反映。不料校长却在大会上讲,你有本事你也去骗啊,告什么状?你骗到了一百万,我就给你教授当。
这令老校长极为愤怒。在他看来,这会把高校的骨气搞没了,因为“追名逐利的人不可能有骨气”。
老人注意到,不少校领导,在当领导前连教授都不是,当上领导后,很快就成了教授、博导,而有一点学术资本的就想当院士。为了让这些领导当上院士,整个学校都得“包装”他。只要与他的专业沾点边,所有人在申请项目、写论文和获奖时,领导的名字必须写在第一个。一旦出了问题,领导则只需要跳出来说一句:“我主要的毛病是疏于管教。”
不仅如此,工夫还要下在校外。有教师告诉他,学校为了在硕士点、博士点和院士人数上取得“跨越式发展”,为了过评审关,在外面到处请客送礼,连科研经费都可以用。校长给财务处打招呼,只要是请客送礼的钱,一律给报销。
他曾就如此包装院士的问题跟一所大学的校领导交流。“没问题,大家都是这么搞。某某院士的文章就是我帮他写的。”对方一句话,把老校长噎了回去。
那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老校长想起来就觉得痛心。
“象牙塔早就倒掉了。清高、人格和操守早就没了。”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拍一下桌子问道,“这哪里是真正的干干净净的科学殿堂?!”
(《中国青年报》9.9 王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