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夏天,站在外交部翻译室英文处的办公室里,北外研究生毕业的张维为感到一丝新鲜,也有一点兴奋。经过层层选拔,他终于来到了这里——外语系学生最向往的地方、传说中神秘的外事部门。但他并不确定,“翻译室”具体是做什么的。后来,张维为了解到,翻译室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副总理以上的领导人担任翻译。
出国“装备”
当时的翻译室有二十五六个人,分为英文处和法文处,两个几十平米的大办公室。当时分房很难,外交部的司长们都还住在筒子楼里,连宿舍的床位都没有了,张维为就在办公室的打字间里,一住好几年。他第一次领到的工资有一百多块钱。
进外交部后第一次出国,是去日内瓦参加一个国际会议。临行前,他领到了出国的置装费,和同事一起到王府井的红都服装店量身定制了一套西服。那时,招牌上“红都”两字后面还有个括弧,括弧里写着“上海迁京”,以显示这家中国顶级西服店的上海血统。
此外,出国人员可以领到一个皮箱。如果是冬天,还可以去外交部的库房借一件大衣。库房保管员是一位乐呵呵的大爷,他打量一下来人的身高体重,径直进库房里拿一件大衣出来,尺寸差不多就行,没得挑。大衣都是统一的蓝黑色,毛料。出访结束回国后,箱子和大衣都要还给库房,统一清洗保管。
为邓小平担任翻译
在翻译室工作期间,张维为曾在多个工作场合见到过邓小平,但第一次直接担任他的英语口译,则是到外交部工作两年以后,1985年的8月28日,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
那一天,在福建厅里,邓小平和中方人员一一握手后,坐到沙发上,点上他那招牌的熊猫香烟,开始听外交部长吴学谦的汇报。因为当时邓小平听力已经不太好,吴学谦的一些话要重复两遍。按礼宾惯例,中国领导人会见外宾,一般会安排客人坐在主人的右侧,但因为邓小平左耳的听力比右耳好,因此,礼宾司会安排客人坐在他的左侧。
邓小平会见的是津巴布韦总理穆加贝。这位桀骜不驯的非洲领导人,1981年访华时曾会见过邓小平,4年后的这次会面,交谈的主题仍是社会主义道路和改革开放问题。邓小平从土改谈起,耐心地向穆加贝解释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发展道路,坦率地指出曾经犯下的左倾错误“所带来的惩罚”,阐述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穆加贝似乎还是有一点不放心,他说:“如果中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将会给世界进步力量带来巨大损失。”
这时,张维为注意到邓小平脸上透出一丝不耐烦——这也是在他多次担任邓小平的翻译中,唯一一次看到邓流露出不耐之色。只见邓小平掐灭手中的香烟,习惯性地用食指点向前方,声音响亮有力:“开放政策是有风险的,会带来一些资本主义腐朽的东西。但是,我们的这个政策、社会主义的政策、我们的国家机器是有力量的,是能够去克服这些东西的。所以呀,事情并不那么可怕。”
计划外的会见
当时,所有到中国访问的外国元首,都希望能见到邓小平。
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中央领导层已经有了共识,为了让小平同志健康长寿,要尽量减少他的工作,因此也减少了他的外事活动。会见安排的固定程序是:外宾来访之前,由外交部地区司提出接待方案,报部长批准;外交部再和邓办联系,安排具体时间。一般来说,只要是外交部提出建议,邓小平基本上都会同意会见。
尽管外交礼宾安排严谨,但也有破例之时。1985年9月,加纳国家元首罗林斯来中国访问。当时的总理赵紫阳在和他会谈之后,对这位独特的非洲领导人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会谈后,赵紫阳对外长吴学谦说:“这个人很有头脑,我建议小平同志见见他。如果你们不方便说,就跟邓办讲是我说的。”就这样,原本并无计划的罗林斯,就有了拜会邓小平的机会。
当天晚上,在钓鱼台国宾馆中,警卫看到罗林斯一直坐在庭院中的小花园里,至半夜三点依然不寐。礼宾司官员给张维为打电话,请他去劝说罗林斯回房间休息:“明天还要见小平同志呢!”
张维为奉命前往。罗林斯告诉他,前几天在中国厦门特区的考察,让他看到中国的巨大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感慨万千,难以入眠。“我在思考一些问题,明天去见邓先生的时候,要好好向他请教。”
(《中国新闻周刊》2011年第13期 刘婉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