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起简单的交通肇事案演变为恶性杀人案后,众声喧嚣遮蔽了凶手连捅受害者八刀的残暴,“激情杀人说”调侃着钢琴的魅力和法律的尊严,凶犯亲友同学的态度挑战着人性的最后良知。有关药家鑫案所谓情与法的纠结,其实不过是中国社会底线失守的一个最新例证。
底线失守之后
“食品加工车间里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腐烂了的猪肉,被搓上苏打粉去除酸臭味;毒死的老鼠被一同铲进香肠搅拌机;洗过手的水被配制成调料;工人们在肉上走来走去,随地吐痰,播下成亿的肺结核细菌……”这是100年前,美国作家厄普顿·辛克莱在著名的《屠场》一书中所描述的场景。据说正是因为这本书,直接促使当时的美国政府下决心解决食品安全问题。
虽然100年后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但它却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而又无可奈何:三鹿倒下了,“皮革奶”、染色馒头又横空出世;拒绝了苏丹红,瘦肉精又开始扬名立万……
白岩松说,总有一种底线在悄然生长。只是我们还应该看清,“悄然生长”的底线是否一直在节节后退,或者它本身就只有极少数人还在苦苦坚守。当公理和常识因为稀缺而成为标杆和榜样,人们对底线的要求就注定一低再低——
我们不再期待食品的营养美味天然绿色,只要没毒或毒性不大就可以了;进城务工的农民是否得到公平待遇不再重要,只要不被欠薪就满足了;外出旅游,挨宰是正常的,只要少被坑点就可以心花怒放;婴儿可以安全地长大而不必时刻提防人贩子,家长就烧高香了……
如果这还不够,那么请看信手拈来的例子吧:在湖南益阳,有两个区曾出台治理教育“三乱”的“八个严禁”,“严禁奸污猥亵女生”赫然名列其中;在陕西安康,建设局曾以红头文件的形式通知“严禁用公款打麻将”;在山东潍坊,审计局为整顿行风将“严禁酒后驾驶机动车辆”作为“三条禁令”之一。
众人皆知的道理,却成为需要下大力气努力实现的目标。
人人都是破坏者
底线不应该只是一种理想,尤其我们俯首当下,看到更多的都是沉重和不安。
在弱肉强食、赢者通吃的社会规则面前,不择手段成为富人,已经是几乎泛滥于整个社会的共同目标。
挣有数的钱,过有底线的生活,做有分寸的事。这是央视主持人张泉灵发出的感慨。只是今天,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
底线有高低,境界各不同。如果说随波逐流浑水摸鱼的人们挑战底线多半还只是造成社会风气的不佳,那么无故打死一个路人或因各种原因杀死他人的行为,就已经彻底将社会底线推进了万丈深渊。
最新的一个案例发生在江西抚州,一些人组成团伙,买智障流浪汉并伺机将其杀害,再制造矿难假象骗取高额赔偿金。而在甘肃平凉,一对夫妇居然将毒药投放进牛奶中,造成至少3名婴儿死亡。有学者和媒体人早就提醒,要防止中国社会的西西里化(即“黑社会化”)趋势。在社会规则底线被突破和社会信任极度缺乏的环境中,黑社会组织和政府组织的相互渗透,衍生出的将是畸形的以暴力作为维持社会运转主要机制的秩序生态。
那一天,真的会来吗?
我们真的伤不起
从某种程度上看,底线和成功学的标准颇有契合之处,二者在不同的社会阶段会呈现不同的状态。李嘉诚曾经被香港人视为奋斗典范,但现在不会了,因为今天香港人更在乎的是制度的公平性。闾丘露薇则注意到,内地背景的讲者依然在把李嘉诚作为榜样勉励学子——财富被作为成功的标准在香港过时了,但内地却依然如此。
香港凤凰卫视主持人曾子墨说,“男人们会选择包二奶,或者三奶四奶。一个不偷不抢的二奶有什么错呢?”一句话捅了马蜂窝,自从去年六一之后,曾子墨的微博就处于停顿状态。《新周刊》评述称,如同婚外感情再情有可原,也在道德的低点,实在是不可说。
在强大的物欲面前,爱情的标准不再仅仅是“我爱你”而更可能是“我爱你的钱”。同样,部分为官者的底线也变了调。
张泉灵注意到了安徽和县近日的一次定向爆破风波。一声巨响过后,本是爆破对象的牌坊依然高高矗立,倒是周边的民房被炸烂。对此,工程负责人的总结却是:“爆破总体上是成功的,有一定瑕疵。”张泉灵微博直言:一锅汤放一颗老鼠屎,总体是好的,你喝一口看看?左轮枪放一颗子弹,绝大多数是空的,你顶脑袋扣扳机试试?认错那么难吗?
认错或许不难,难的是改变思维定式。
底线失守的最可怕后果,是公众的无所顾忌和失去善意。前不久,一位年轻母亲为了救治罹患眼癌的孩子,在网络推手的策划下于街头上演了“跪爬乞讨”的戏码。有网友因此感动落泪,纷纷慷慨解囊,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策划。
在缺乏信仰和敬畏之心的当下,公众的善意可能成为他人玩弄于股掌的道具,其后果必将是人人失去应有的顾忌之心。
当代儒学者蒋庆表示,“底线价值不是高级价值。一个社会没有底线价值固然不行,但是只有权利(和法治)没有道德的话,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利害计较的、大家都是小人的、人不堪居住的社会。”倘使真的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中,我们还能伤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