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事业有成，在外人看来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但是，这种面子却是以长久分离换来的。

　　广州的刘伯，两个儿子从十八九岁开始就离家在外求学，之后分别定居美国和澳大利亚，转眼就是20年。刘伯总笑着说已经习惯了，但有话，没人可说，病了，难以得到照料，东西坏了，没人修理……空巢20年，谁愿意去习惯，谁又真的能习惯？

　　儿子们是刘伯的骄傲

　　炎热的夏天走进刘伯家里，第一感觉是舒适，屋子收拾得很整洁，但还是会让人感到空旷和空寂。

　　刘伯已经八十岁了，湖北人，几十年前因工作调动来到广州，他的哥哥姐姐都已去世，在广州也没有别的亲戚，现在最亲的人，除了老伴，就是两个远在国外的儿子。

　　儿子们是刘伯的骄傲，其中大儿子在澳大利亚从事IT行业，已经买了一栋别墅。小儿子在美国一家大学做生化教授，“已经培养了几个博士了”。

　　孩子事业有成，在外人看来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但是这种面子却是以长久分离换来的，儿子们从十八九岁就在外求学，大学、研究生、博士、博士后、定居国外，时光荏苒，转眼就是20年。

　　想上网不会打字

　　儿子不在身边，也不用帮忙带孙子，刘伯每天的时间很充裕。清早，刘伯与老伴会去市场买买菜，偶尔也喝喝茶，还有很多时间，怎么打发呢？就去逛逛街。

　　但其实，家周围没有什么“街”可以逛，没有公园，没有大商场，甚至连树阴都难得一见。出门就是车水马龙的环市路，呼啸而过的汽车让年轻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刘伯感到很无奈：“即使是社区里，能让老人活动的空间也太小了。”

　　从街上回到家，刘伯打开电视。中央台的新闻是雷打不动要看的。而对于连续剧，刘伯则连连摇头，“年纪大了，看那些都是瞎编的。”

　　除了看电视，刘伯每天会上网一小时，主要也是为了“网罗新闻”，他还会看看网友的评论。但是，他不上论坛和QQ，“因为我不会打字。”他说，如果自己会打字，还真想和一些网友交流交流。

　　新朋友不多，老朋友联系也少

　　刘伯一直很希望社区里有个老人活动空间，“有个窗明几净的地方，大家下下棋，天南地北都可以聊一聊？”他其实是希望能有一群意气相投的人，能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而不是一群人“一窝蜂”，打麻将耗时间，要么就是相互比较。

　　刘伯很怀念先前一栋楼全是单位同事的情景，“大家经常串串门”，但时过境迁，很多同事都将房子卖掉了，隔壁邻居都成了陌生人。

　　刘伯还有一些老同事老朋友，住得也都不远，但刘伯和他们联系并不多，“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一面。大家年纪大了，走路搭车都不方便了，怎么聚在一起？平时能打个电话就不错了。”

　　高血压突发，老伴却在外地

　　有一次，老伴回湖北了，刘伯的高血压突然发作，“三分钟之内，天旋地转，完全动不了，只能用手死死抓住床沿。”黑暗中，刘伯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完了！”一个小时后，病情渐渐缓和，他才摸到床头的电话，给老伴打了一个电话，此时已是晚上10时，没有办法买到飞机票，老伴只能在那边干着急。

　　第二天，刘伯只能拖着沉沉的脑袋，一个人走到医院打吊针。

　　除了生病，生活中还有许多需要人帮助的地方，但刘伯都是自己解决。家里的吊灯坏了，他还是自己颤抖着爬上梯子去修理，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例如拆卸空调等，才会通知别人上门服务。

　　牵挂儿子，手机捆绑固话

　　刘伯非常关心国际新闻，总是关注着美国和澳大利亚的重大事件，一旦报道那里有自然灾害等，心里就着急，他会打电话给儿子们，问问他们有没有受到影响。

　　儿子每个星期会给刘伯一次电话，但并不一定准时，对这一点，刘伯嘴里显得很不在乎。但其实，刘伯的电话和手机是捆绑在一起的，他天天带着手机，虽然一年下来根本接不了几个电话，但他还是怕漏掉了儿孙的电话。儿孙一般是周末早上8时到11时之间来电话，刘伯这天一般不出门，坐在电话机旁，隆重地等着，实在要出门买东西，“也绝对不会超过5分钟。”

　　“心肝被扯下了一块”

　　疼儿子，但更疼的是孙子！刘伯有四个孙辈，一个大孙子，两个小孙子，还有一个小孙女。教会他上网的，正是大孙子。大孙子是刘伯和老伴一手带大的，一直到3岁多，才飞赴澳大利亚与父母会合，如今已是20多岁的小伙子了。

　　回想当年孙子的离开，刘伯觉得“真像心肝被扯了一块下来”，“念着他，挂着他，这么小的孩子过去习惯吗？”刘伯心里难受，但没有和儿子说，他怕增加儿子的心理负担。后来，孝顺的儿子体谅老父的孤单，决定把孙子交给空姐照顾，又把小孙子“运”了回来。

　　“运”回来的那天，刘伯和老伴早早赶到机场，接到了孙子，亲也亲不够，抱也抱不够，“真不想把他再放回去了。”一直到孙子5岁，老两口才重新“放”他去澳大利亚。

　　去儿子那里，生活不习惯

　　刘伯与老伴去美国和澳大利亚都住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回来了。“国外的环境是好，但上个商场也要开着车去，我80岁了哪会开车？住在别墅里，如同坐牢！”孩子的生活习惯已经西化，和老人总有些磕磕碰碰。“比如我喜欢喝茶，但他们觉得泡茶太麻烦。种种小事，时间久了，大家都不舒服，有可能因此闹矛盾。”

　　除了大孙子以外，其他三个孙辈基本只能听懂中文，不会说不会写，平时甚少与刘伯沟通。所以，虽然到国外生活条件更好，还有子女相伴，但生活习惯的差异还是让刘伯与老伴主动选择了空巢。

　　儿孙回来了，没有多少时间相处

　　20多年间，两个儿子从没回家过过春节，刘伯和老伴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春节。但春节不会让他们的生活有任何不同，不看春晚，不逛街，最多就是和老朋友们打打电话。只是到了晚上，外面的烟花把屋内照得亮亮的，两位老人难免会想想，远方的儿孙，现在在干吗？

　　今年有一次，两个儿子终于带着全家回来了，“20年当中也只有这一次。”刘伯高兴坏了，提前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迎接他们回来。

　　但是，十几天的时间很短，两个儿子又都是大忙人，回来还要访师会友，小儿子在回国的几天，还要走访几个城市讲学，刘伯没有多少时间和儿子们正经聊聊天。他记得大家回来的第一天，才真正意义地好好聚了一聚，四个孙辈都是上半年生日，在这一天同时重新过了一次生日，切了一块大大的蛋糕，还照了一张全家福。“这是第一次照全家福。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刘伯的话音里竟然有了一丝孩童的憧憬和甜蜜。

　　（《广州日报》8.25 李立志 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