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过年真是非常快乐的事情。我的关于过年的所有记忆，都在北京史家胡同51号。文革的时候，史家胡同51号是最热闹的，这里成了很多人的避风港。

    1973年9月，我去了美国，史家胡同51号院就成了乔部长的家。据说那些年间的春节，51号又热闹起来，回到我小时候那种气象，来拜年的能踩破门槛。

    1977年四人帮倒台后，乔冠华的部长被撤职了，他和我妈妈都被隔离审查。春节前，驻联合国的使馆把我们几个孩子从美国招回来，告诉我们一周内回国，我知道是因为家里出事情了。我们春节前回到北京，外交部没有让我去找我父亲，而是在史家胡同的前院把司机的房间腾出来让我住。

    第二天，大年三十，保姆梅阿姨就差我出去买点虾，她说不管怎么样，是过年，她想给乔部长做点好吃的。也就是那天晚上，杜大妈和她一家给我讲了乔冠华是部长的时候，51号有多少人来拜年，“多得吓人！”杜大妈说，“那好日子你可没赶上。”

    1979年春节前，我已经在国际广播电台工作了，我两年没有回51号。那天是周六，我上中班，办公室来了一个女的，说是外交部的，找我。她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妈妈回家了，乔伯伯也在家，快过年了，你回去吧。

    1979年的春节我们又是在史家胡同51号过的，那年特别热闹。我舅舅一家过来了，带着我的表哥和表妹，我们买了很多鞭炮。几个小孩拿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盘子放鞭炮，结果一个火花进了盘子，里面所有的鞭炮和盘子一起炸得粉碎。那年大人都心情好，没有骂我们。后来才知道那是基辛格送给乔冠华的礼物，是水晶的。

    妈妈放出来之后，我只在51号住了两年，就又自费出国上大学了。这一走就是五年，就在我大学毕业的前一年乔冠华去世了，我妈妈没有告诉我，我是在纽约时报上看见的。我往51号打电话，没人接，怕妈妈想不开，出事。后来才知道妈妈去南方在黄宗英阿姨家住了一阵子，51号对她来说也是很伤心的地方。

    1985年，我读完大学回来又搬回51号陪妈妈住。大概最热闹的一年是2003，那年我们答应了宁瀛导演，利用过年放假在我家拍了电影《无穷动》。我们为51号做了最有意义的事情，留下了大量的影像素材。

    （《文艺报》7.8 洪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