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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北京什刹海一片静寂。沙博理撇开拐杖,轻轻慢慢地在大大小小的胡同散步。约摸一个钟头,他绕回南官房的家。随即,转身回屋,开始工作。这一年是2011年,沙博理96岁。
远渡重洋
沙博理1915年12月23日出生于美国纽约,其中文名取“博学明理”之意。
沙博理大学攻读法律专业,毕业后任律师。二战期间加入美国陆军服役,成为一名高射炮士兵。美国由于时局的需要,决定培养一批军人学习世界语言,沙博理被派去学中文和中国的历史文化。
1947年春,32岁的退伍大兵沙博理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离开美国,前往中国,“富于魅力的东方,应该会有些不同吧?”1947年3月,小货轮轰隆隆地开出纽约港。沙博理来到上海,但能干什么呢?
喜结良缘
“笃笃笃”,1947年4月的一天,沙博理敲开了中国演员、作家凤子家的门。
因为凤子,沙博理也认识了许多文艺界的进步人士。他们经常凑在一起,谈中国,谈美国,谈未来。1948年5月16日,在郑振铎的见证下,沙博理和凤子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爱上凤子,就不可避免地要“卷”入凤子的事业。沙博理掩护过革命青年躲避国民党的追杀,帮助进步青年编辑主张土地改革的英文杂志……
1949年10月1日,当天安门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冲破北京这片古老的天空,沙博理也沸腾了。
翻译生涯
一天,沙博理捧起一本朋友送的小说,尝试着将其翻译成英文。小说名叫《新儿女英雄传》,讲述白洋淀抗日游击队的故事。等到书完全翻译出品时,沙博理已坐在外文局的办公室里,和同事们畅聊新中国的瞬息万变。
门外的风,来了一阵又一阵。沙博理如老僧禅定,手中的笔,一直不曾停歇。《家》、《林海雪原》、《春蚕》……这些中国故事,在他的笔下,变成另一种语言,在异国他乡舒展、延伸……
1963年,沙博理加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
1967年,沙博理开始翻译《水浒传》。彼时,“文化大革命”已经袭来,凤子受到冲击,被送到“五七”干校;女儿亚美在通县造纸厂工作。翻译接近尾声时,麻烦出现了。“四人帮”听说沙博理打算把书名定为《Heroes of the Marsh》(水泊英雄),这显然与“四人帮”的“批宋江”、“批投降派”相违背,他们怒气冲冲地冲进沙博理的家里。
“你们说heroes不行,那么Outlaws怎么样?”
“什么意思?土匪?”
“没错,Outlaws就是土匪的意思,是指那些无法无天的人。”
“好吧。”
问题解决了。没想到,这个冲突却让沙博理意外地找到更妥切的词,在英语中,outlaws往往被当做褒义词来用,有“绿林好汉”之意。
翻译向来是苦差事,得嚼碎了,咬烂了,在肚里翻滚千百遍,呕出来的都是心血。更何况译事有三难:信、达、雅。
对沙博理而言,最难的并不是理解字面意思,而是要听得懂文字背后的“回音”。沙博理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阅读中国历史、文化方面的书籍,翻译出最接近作者本意的文本。
靠这样的细斟慢酌,沙博理一字一字爬完了百回《水浒传》。译著出版后,常常被拿来与美国女作家赛珍珠的旧译本相较。显然沙译赢得了更多的赞誉。美国汉学家在《威尔逊季刊》上评价说:旧译本只是将《水浒传》部分地带给了西方,而沙博理的成就要比原来的译本优秀三倍。更有人评价道:读沙版的《水浒传》,犹如品尝景阳冈上的“透瓶香”,一开酒坛便芳香绕梁,经久不散。沙博理在中国文学翻译史上留下的,恐怕是一座无人能超越的里程碑。
“随着岁月的流逝,虽然我从未失去我身上的美国味儿,但我越来越感到中国是我的国家。”自1983年起,就一直担任全国政协委员的沙博理说。
(《光明日报》1.5 吴晓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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