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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能觉得我的贺卡只献给大家名流,或至少是文化圈中人,其实不然。
有人在现代文学馆里,看到我给冰心寄去的贺年卡,见到我问起:怎么每年还别有构思、各具特色?我只好老实回答:已经完全不记得画的是些什么了。
十几年前,连续几年里,在年关将近时,我都会忙活几天,给亲友们绘制并寄出贺年卡。那些贺卡的回应大都让我心热。比如远在美国的朋友李黎、刘年龄都说我画得有灵气,甚至真诚地表示愿意在美国给我办个水彩画展览,她们知道,我这些小幅贺卡,是在比较大幅的水彩写生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王蒙、宗璞、邵燕祥也都夸赞。
有一年,我给周汝昌先生画去的是“有谁曳杖过烟林”的意境,那诗句是曹雪芹挚友张宜泉的,周先生以仅0.01的目力,在灯光下用放大镜观赏良久后,给我复信说,那小画他十分欣赏,产生出帮我拿到报刊发表的冲动。
有人可能觉得我的贺卡只献给大家名流,或至少是文化圈中人,其实不然。坦率地说,画贺卡最多的那几年,实际上我很不顺。以上举出的各位固然有名,但我给他们寄去手绘贺卡,是因为他们在我不顺时不仅不弃我,还给予我温暖。有的圈里人,本是很熟稔的,那时尽量不沾我,有一位处境始终良好者偶然遇到我,同情地说:“你是给搁到死角里了。”其实他的评估也不准确。我那时给《钟山》投去作品,化名鱼山,承蒙不弃,刊登出来,马上有读者指认:“什么鱼山,看起来不就是刘心武写的吗?”最后还是干脆现出真身。
记得几年前丛维熙的公子小众从美国回来,陪维熙到我郊区的书房看我,他们父子发现,我有十分铁的村友,他们不仅可以给予我实际的照顾,更源源不断向我提供写作的素材,小众赞叹说:“刘叔地气足啊!”是的,这些年我在边缘越活越带劲,平民朋友多,地气饱满,绝对是个主要因素。村友三儿听我说了句“年年难过年年过”,便大巴掌往我肩上一拍:“刘叔,提起精气神来!咱们一块儿过年!”那年,他把我们全家请去他家,在他那村舍,大放炮仗礼花,又在除夕将至时带我到各处“散灯花”驱“年”麾下的“小鬼”。三儿媳妇更将精心打造的十字绣送给我们,三儿告诉我儿子,那上面的“竹报平安”四个字要读成五个字“个个报平安”。我如何回报三儿一家?就送了他一幅我画的温榆河水彩写生,权当贺卡,他很高兴。
有幅画是我在天坛公园的水彩写生,画的是祈年殿,儿子建议叫《向年祈福》,我却想,不管生命如何走向衰老,不论今后还有什么坎坷,面对祈年殿,不是发出怯懦的祈祷声,而是自信地宣布:不畏年!
(《文汇报》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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