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票,能报销——一如已经干裂的土地上落下了一场滋润细雨;还如突然提拔、升迁的文件不期而至地来到了案头。
去年三月,我的手机接到一个群发的短信,说每个老师可以在下半年的九月到学校报销一万元的教学补助费。为了证实这则通知的货真价实,我又特意询问了一个挚友教授,他告诉我说这是学校的惯例,连年如此,还告诉我哪些发票可以报销。
我感叹我的人生之好。回到家里,我得意洋洋,手舞足蹈,其丑态畸样,完全如捡了个不需上交的大钱包。于是,号召家人出门时最好打的,打的时必须索票;就是买衣试鞋,也到那可以把衣服开成文具发票的灵活商家。
整整半年,从三月到九月,我的行为异常,人生豪阔,在许多生活的细节上,都如加满油的轴承,旋转流畅、行速快捷,带动着整个人生都从单调乏味朝着丰富和蓬勃的方向行进。再也不用嫉妒人家吃过饭后在服务员递来的账单上看也不看,草潦下自己的签名就擦嘴走人的豪迈了,更不用自己请人吃饭之后,记住把发票上的单位写到别人的名下去。还买了很多很多的书。因为报销书的发票最为名正言顺,那就把先前可买可不买的书全都从书店买回来。直到把那一万块钱预支花光了,最后将这各种各样的发票交给朋友的学生到财务那儿去报销,才算把一部自导自演的喜剧大幕闭合拉上了。
三天后,那学生到了财务那儿去,财务从所有可报销的教师名单中连续翻找了三四遍,没有在那名单上找到我的名,最后对那同学说,阎老师那万元补助已经分月打进他的工资了,就把那分门别类的一卷发票又塞进信封给了那同学。
那天,一家人吃着晚饭时,我把那一卷退的发票扔到了饭桌上。大家明白,我们半年来对万元公款的挥霍,其实花的还是自家工资钱款时,景况正如一个叫花子捡了钱无度无节地大吃大喝后,才发现那钱原来是从他自己的口袋漏落在自己脚下的。那一晚,全家人吃饭淡而无味,少言寡语,但事后回忆半年来花钱可报销的快乐,却充满着意味无穷的绝妙和轻松,是前缘今生的一种空前和绝后。
(《北京青年报》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