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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成都,总想看看古琴台,那是司马相如弹琴的所在,附丽着美妙的传说。
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第一次相见,司马相如在酒宴上弹琴吟唱,以一曲《琴歌》打动了卓文君的芳心。出身豪门的卓文君不顾父母反对,真的与司马相如私奔,到成都开一个小饭馆恩爱度日。文君当垆,相如打杂,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没有什么比夫妻恩爱更美好了。
相如琴台,现在其实也已经无迹可寻。千百年前,琴台的遗址就已废弃在荒草丛中。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情感,也曾出现过危机。据传,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成婚后不久,就被召去长安做官,一去便无消息。卓文君忍受着相思的煎熬,度日如年。五年之后,才收到了司马相如的一封信,信中是十三个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聪明的卓文君一眼就看出了此信的涵义,所有的数字都有了,唯独缺“亿”,无亿,无意也。卓文君既伤心,又生气。她写了一封回信,表达自己的情感,十三个数字,依次嵌在诗中: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挂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天别人摇扇我独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郎!
司马相如收到卓文君的这首数字诗,感叹妻子的机智和才华,也被她的深情感动。收到信后,便赶回成都与妻子相会,夫妻恩爱如初。我想,这样的传说,大概是民间的创作,司马相如以数字给妻子写信,如同现代密码,绝无可能,卓文君的回信,也不像是两千年前汉代女子的口吻。
只要高处地面的土丘,都有可能被人猜测为古琴台。宋代诗人宋京,曾在诗中记录过一处琴台遗址上的考古发现,今天读来仍让人兴致盎然。诗中记了这样一件事,人们在相如琴台上耕翻土地时,发现地下埋着几十口大瓮。琴台下埋瓮,用意为何?当时人们判断,这是古人为了提高音响效果,在地下埋瓮,可以使琴声共鸣。据后来的考古学家考证,出土空瓮的墟台,其实并非琴台,而是古时的一座废窑,出土的大瓮,是汉代烧制的井圈。
在成都,我找到了琴台路,相传这一带就是古时司马相如的宅第,当年的酒肆,琴台,都在这里。现代人无法穿越时空回到汉代,但天还是这片天,地仍是这片地,街边楼房的青砖黑瓦和飞檐斗拱,墙上镶嵌的浮雕汉砖,都在叙说历史。琴台路的尽头,耸立着一座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大型雕塑,雕塑是现代的风格,司马相如专心抚琴,卓文君在他身边翩然起舞,甩出的裙带飘舞在天,在两个人头上环绕成一道彩虹,彩虹中,有一对凤凰相对凝视,展翅欲飞。这正是司马相如《琴歌》中“凤求凰”的意境。
琴台路对面的百花潭公园,是一个林木葱茏,花树茂盛的园林。公园里,有好几个盆景园,其中有慧园。建慧园,是为了纪念现代作家巴金,庭园根据巴金小说《家》中的川西民宅风格而设计。慧园的名字,来源于《家》的主人公觉慧。慧园门口有一块太湖石,石上是巴金的好友冰心的题词:“名园觉慧”。门楣上“慧园”二字,是启功题写。慧园里有一个牡丹厅,里面有“世纪巴金”的图片展。巴金是我敬仰的前辈作家,他曾在赠我的书上题写这样两句话:“写自己最熟悉的,写自己感受最深的”,这是他对自己创作经验的总结。巴金年轻时代就远离家乡,后来一直住在上海,但家乡的风土人情,一直珍藏在他的心中,萦绕在他的梦里。
漫步慧园,能感受成都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有人扶老携幼在花园里散步,很多人为看巴金的图片展览而来。园内的茶室里,不少人在喝茶聊天。
从琴台到慧园,从古代到现代,从司马相如到巴金,文学的气韵在这里一脉相承,息息相通。
(《羊城晚报》12.11 赵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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