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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一天,一位送快递的小伙子敲门。
开门的是位年过九旬的老太太,穿着老式手织毛衣,里面套件洗得发白的衬衣。
小伙愣愣地打量着,指着签收单问:“老人家,您会在这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吗?”
小伙不知道,眼前这位老人通晓5国语言,90多岁仍能用拉丁语撰文。
这老人是诚静容,中国药用植物学奠基人。
当诚静容像快递小伙这年岁时,她的身份是“诚家大小姐”。她的父亲诚允,民国时期曾任吉林省高等审判厅厅长、代省长。“九·一八”事变后,诚允组织抗日联军浴血奋战,张学良的口述历史中记载有诚允英勇抗敌的事迹。
在学生们的印象中,诚静容老师总是抿着嘴笑,很少有人见她发脾气。学生陈雅研记得,上世纪50年代初,国庆游行时,女生们都嚷着到诚老师家借花边裙子穿,因为老师的穿戴最有风度。
1952年,舍弃了国外的繁华与富足,诚静容回到北京大学医学部任教。解放初期,百废待举,药用植物学研究处在起步阶段,诚静容带着学生奔赴全国各地,在崇山峻岭间采集植物标本。在深山老林中吃住,条件艰苦,饿了啃随身带的玉米,住土炕。女儿金郁玉记得,去野外考察的妈妈回到家,衣衫褴褛,“像个野人”。
老一代知识分子都遭遇过不幸的年代,诚静容也不例外,“反右”、“社教”、“文革”,她被历次运动折腾着。但在学生们看来,个性那么“柔软”的老师,却“有着最硬的骨头”。
北大医学部离休老干部的稽静德回忆,1957年反右运动时,一次会议上,大家鼓掌喊口号,唯独诚静容不抬手也不张嘴,只是静默。有人质问她,她慢悠悠地说:“没有什么好拍手的。”因为说真话,诚静容被撵出会议室,坐在门口台阶上,但她的头始终昂着。她的学生郑俊龙忘不了这一幕。
在“文革”中,诚静容多次被隔离审查,专案组要她写材料交代自己和别人的问题。不管专案组的人如何诱导甚至逼供,她牙关一咬,就是不吐半点“问题”。
“文革”结束后。单位有一个花匠,在“文革”中伤害过诚静容,每次见面,那花匠都躲着她,装作不认识。见花匠家孩子多,诚静容去他家,送去粮票和小孩的衣服。她告诉女儿金郁玉,要有宽厚仁心。
一生与世沉浮,老年的诚静容洗去铅华,她曾说“退休金多到让我发愁”,她会一张纸巾撕成两份用,她会叮嘱家人洗手打香皂时要关掉水龙头。直到97岁,诚静容一直是自理生活。
去世前,百岁诚静容嘱咐女儿捐献遗体。有学生不忍,但金郁玉说:“母亲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新京报》2012.12.30 萧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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