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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翻译家杨德豫于1月23日去世,享年85岁。
上世纪50年代,身在部队的杨德豫开始翻译《朗费罗诗选》和《彭斯诗选》,被认为不务正业;后又因“大鸣大放”,被打成“右派”;“右派”出书,稿费被扣,也未伤及他对外文诗译介的热情。杨德豫翻译的拜伦、朗费罗、彭斯、华兹华斯、柯尔律治、莎士比亚等人的诗作首屈一指,让前辈卞之琳自叹弗如,“有些诗歌的翻译,我不如杨德豫”;被同为诗人和翻译家的屠岸视作“英诗翻译最高峰”;作为出版家,他被萧乾誉为“湖南出版界四骑士”之一,主编的《诗苑译林》泽被深远。
2010年12月,杨德豫曾为自己撰写了墓志铭(见《追寻缪斯的踪影》):
墓志铭多数是由别人撰写,但也有死者生前自己撰写的,英国诗人柯尔律治和济慈都有自撰的墓志铭。我付之一炬已指日可待,也想东施效颦,自己来妄拟几句,无奈才力不济,搜索枯肠也写不出来。偶然想起英国诗人布莱克的这样几行:
Then am l,
A happy fly,
If l live,
Or if l die。
这四行警句传诵颇广,小说《牛虻》中也曾加以引用。试译如下:
我活着也好,
我死了也行,
我总是一只,
快乐的飞蝇。
倘若以此为墓志铭,倒也堪称简练。只是“快乐”一词与我并无多少缘分,而英语“happy”又可译为“幸福”,更与我的心境迥不相侔。该换用别的什么词语呢?想来想去,只有“讨厌”一词最为怡切。我从小就讨人厌,在兄弟姊妹当中是惹是生非最多的一个;读小学和中学的时候都顽劣异常,屡次在课堂上瞎胡闹而遭老师训斥,小学三年级曾被女级任(负责管理、训导之责的老师)老师当场揪出来,推到教室一隅的痰盂旁边罚站,她说:“你只配和痰盂做朋友!”考大学时,一再违抗父命,一意孤行,以致父亲在日记中写道:“此儿真可恨也!”大学期间为左道旁门所惑,热门子闹学潮而未能专攻学业,对我期望甚殷的老师也为之惋惜不已。1949年成了“戎马书生”,在军中服役9年多,口头笔底经常放言无忌,用语尖刁,为同事们所侧目,赢得了“刀笔吏”和“刀子”的诨名。五十年代后期更不止讨厌,不止可恨,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阶级敌人,成了贼配军和苦役犯,从英年壮岁直到白发苍颜。“新时期”以来,仍然不思悔改,仍然我行我素,仍然粪土当今万户侯,仍然与时代主旋律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注定要带着花岗岩头脑去见阎王。生前讨人厌,死后讨鬼厌,不仅理有固然,也是势所必至。因此,姑且拾人牙慧,将布莱克的诗句稍加窜改,算作我的墓志铭,如下:
我活着也好,
我死了也行,
我总是一只,
讨厌的飞蝇。
呜呼哀哉,尚飨!
(《北京青年报》1.24 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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