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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仍无法解释第六感,但我确确实实地感知到了。
1988年12月9日,父亲在最后这次故乡湖南之行期间得病,专家建议他住院治疗。
但父亲不愿住院。凌晨过后,父亲的心房纤颤渐渐消失,血压开始回升。直到12日下午,体温才降至正常。但是,此番心律失常,竟铸成了他生命中最危险的隐患。
当时我在中华医学会工作,接受了组织派我赴美进修的安排,正在北京忙着交接工作。刚过完1989年元旦没几天,父亲的警卫秘书就打电话给我,谈到父亲多次问起满妹现在忙些什么。我知道父亲一定是想我了,便向单位请了几天年假赶往长沙,跟父母一起住了三天。后来,我对父亲说:“爸爸,我得回北京了,我还有些工作要交代。”
没想到父亲居然一反常态,执意不让我走,竟转而问我,“你去过广西没有?”
我回答:“80年代初去过一次。”父亲笑了:“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广西变化大得很,一起去看看嘛!”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多陪陪他呢!于是我和父亲商量,到南宁的当天下午我就走。
到南宁已是次日中午,安顿好住下后,就到了向他们告别的时间。
那天,父亲和母亲一起出来送我,父亲右手指间夹着香烟,无语地一直把我送到宾馆外院的汽车旁。一路上他都在微笑着,可眼神儿里却漾出我从未见过的伤感。就在这一刹那,我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无法诠释的信息,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搂住了父亲的脖子,当着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就哭了起来。
父亲静静地搂着我,一句话也没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哽咽着说:“爸爸……你,你可一定……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啊!……”父亲慈爱地说:“当然嘛,当然嘛!”他看着我泪流满面地上了车,直到汽车开出很远,还在向我挥动着手臂。
至今我仍无法解释第六感,但我确确实实地感知到了,而且,我那位在老家当了一辈子农民的伯伯胡耀福也感觉到了。
在我去长沙之前的一个月,伯伯拎着一个装满父亲爱吃的红南瓜和干茄子皮、干苦瓜条、干刀豆条的尿素袋,从浏阳赶到长沙看望父亲。临别时,伯伯肯定也是感应到了某种信息,突然拽住父亲的胳膊,一任老泪纵横。他们兄弟俩这辈子多次聚合离散,从来没有这样动过感情。父亲一时也很难过,劝道:“哥哥,不要这样。”
伯伯眼泪汪汪地望着父亲,难过地说:“我们都是七十好几的人喽,老啦,恐怕难得再见面了哇!”父亲握着他的手说:“再见不难嘛。你想见我,随时可以去北京!”
伯伯却伤心地说不出话,只是摇头,一路抹着眼泪走出父亲的视野,如同我黯然神伤地飞向了大洋彼岸,却把一颗心沉甸甸地坠在了中国。(作者为胡耀邦的女儿)
(《北京青年报》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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