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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东明，王国维长女，小时候曾与父亲一起度过几年清华岁月。王国维去世后，她回到浙江老家，后辗转到抗战后方，最后隐居台湾。《王国维家事》一书为王东明首本王氏家族回忆录。本文即摘选自该书部分章节。
父亲的遗书
父亲为什么要跳昆明湖自杀呢？关于这件遗憾事，有“罗振玉先生逼债说”、“罗振玉先生带回女儿说”、“殉清说”、“时局逼迫说”等各种说法。我回想起来，可能是各种因素促成的，导火线则是大哥潜明突然病逝，大哥的妻子罗孝纯却被其父罗振玉带回去自己照顾，父亲受到很大的刺激。
父亲最爱大哥，大哥病逝，给父亲很深的打击，而罗振玉又不声不响地把大嫂带回娘家，父亲怒道：“难道我连媳妇都养不起？”此事后，不再见父亲的欢颜，不及一年他就投湖自尽了。
父亲死后，法医在父亲口袋中找到遗书一封，纸已湿透，然字迹清晰，封面写着“送西院十八号王贞明先生收”。王贞明就是三哥。遗书内中云：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殓，即行藁葬于清华墓地。汝等不能南归，亦可暂于城内居住。汝兄亦不必奔丧，因道路不通，渠又不曾出门故也。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家人自有料理，必不至不能南归。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能谨慎勤俭，亦必不至饿死也。五月初二日。父字。
父亲的后事
这份遗书是父亲自沉（阴历五月初三日）的前一晚写的。据母亲说，他当晚熟睡如常，并无异样，可见他十分镇静，死志早决。
依父亲的意思，我们不曾请风水师择坟，也没挑选吉日，就在清华外面七间房买一块地把父亲葬了。坟是清华的泥水匠做的，立了一个碑，上书宣统皇帝封的谥号“王忠慤公”。
“王忠慤公”是有一段来历的。父亲去世之后，罗振玉先生送了一份密封的所谓父亲的“遗折”给皇帝，充满孤臣孽子情调的临终忠谏文字。宣统皇帝读了大受感动，发一道“上谕”为父亲加谥“忠慤”，派贝子溥忻前往奠醊，赏陀罗经被并大洋两千元。
“遗折”是罗先生命他的第四子仿父亲的字迹写成的。罗振玉先生为什么这样做？想是要利用父亲“忠于清室”来标榜自己吧！
母亲也想自尽
父亲去世后，母亲每天都到成府刚秉庙，为父亲棺木油漆督工。棺有七层之多，再加漆四五次，到后来，其亮如镜，光可鉴人。接着购地，挖掘坟穴，也是她在忙。老佣人钱妈对我说，让她去忙，这样可稍减悲痛的心情。
有一天下午，母亲又到坟地看工人修筑墓穴，家中别无他人。我因要找东西，请钱妈帮我抬箱子。抬下第一只，看见箱面上有一封信，是母亲的遗书！信中大致是叫我们把父亲和她安葬以后，就回到家乡去依靠舅父及姨母生活。父亲的抚恤金，清华原定每月照付薪金到一年为期，由三哥按月领了汇给二哥管理，合并其他的钱，勉强够我们的生活教养费。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对一个不足14岁的孩子来说，简直不知所措。幸亏钱妈比我冷静沉着，叫我不要声张，她问我与母亲较好的有哪几位太太，并找了与母亲最谈得来的郑伯母（郑桐荪教授的太太）商量。
郑伯母叫我不要惊慌，说她一定尽力说服母亲。然后在家中，由我哀求，钱妈劝解，三人合作总算打消了她的死志。母亲说：“好吧！我再管你们十年。”我才如释重负放下了大半个心。
（《王国维家事》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 王东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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