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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个人而言,纪念一位作家的最好方式就是回到他的作品。一个作家的最深邃的生活,不在他的日常起居,而在他的文字之中。他的欢乐与痛苦,他的灵魂和底蕴,无不凝结于此。对于像孙犁先生这样的人品与文品高度一致的作家,就更是如此了。
我曾在一篇文章里回忆了童年时期阅读孙犁作品的体验,那个叫双眉的农村姑娘,特别是她流动的眼和突然断掉一半的弯眉,对我有一种不可言传的美的诱惑。现在,这部题为《村歌》的中篇小说已经不大有人提起了,或许它算不得孙犁的代表性作品,但它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根深蒂固的。
在我看来,真诚,是作家最重要的品质之一。也正是因为这种真诚,孙犁先生能够在复杂的时代风云中写出超越生活表象的事,诞生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铁木前传》就是最好的证明,不必说它既节制又酣畅的叙述,也不必说它那清新而又讲究的语言,单说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子小满儿,就足以抵达刻骨的人性深度。
可以说,有了《荷花淀》,孙犁先生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的位置;而有了《铁木前传》,孙犁先生才成为了孙犁先生。
在一场大病后,孙犁先生暂时停下了手中的笔。待他再拿起笔来的时候,二十年的光阴倏忽而过。晚年的孙犁,小说写得很少了,除一束《芸斋小说》外,他把时间大多用在了研读古籍,写作散文、杂文上。
孙犁先生说,“从事写作的人,应当像追求真理一样地去追求语言,应当把语言大量贮积起来,应当经常把你的语言放在纸上,放在你的心里,用纸的砧,心的锤来锤炼它们。”
作为文学晚辈,我和我的一些作家朋友在年轻时都受到过孙犁先生的恩泽。那时候,孙犁先生在《天津日报》编“文艺周刊”,他关注着青年作家的成长,给予了许多作者热情的鼓励和及时的引导。刚刚踏上文学道路的时候,就像一个夜里走山路,有凉风扑面,神清气爽的时候,也有四顾茫然,不知所以的时候。这时候,一封信函,或者是几句话,都能点亮文学的灯火,打开前面的路。在我心目中,孙犁先生就是那样一位提着灯的宽厚长者。
(《新京报》5.18 铁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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