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元月6日傍晚时分，日本的各电视台突然都停止了正常预定的节目，改为现场报道关于德仁皇太子的选妃事宜。各报刊、杂志及广播、电视台的近千名记者都涌到了位于目黑区的小和田雅子住宅至德仁皇太子居住的东宫御所
小和田雅子的家世颇不寻常。她的祖上是新 县村上内藤藩的武士。祖父是高校(中学高中部)校长。父亲小和田恒在东大教养学部毕业之后，便进入外务省(外交部)，做过驻苏大使、驻美大使，现任外务省次官，亦即外交部副部长，这是日本官僚阶层很高的职位。母亲优美子是有名的私立庆应大学毕业，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
小和田雅子作为王妃，是比英国的戴安娜档次更高的人选。她于1963年12月10日出生，1岁至3岁在莫斯科度过，因为当时她父亲正出任驻苏大使。4岁时，因父亲改任驻美大使，又随父到了纽约。7岁时归国读书，念完小学和中学。到1981年她17岁时，因父亲应聘到哈佛大学任客座教授，她也一同去美国，进入当地的普尔门高中。毕业后，她考入哈佛大学的经济学部。因为受到家庭的影响，她很关心国际问题。1985年，她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因为不愿做“无根之草”，她1986年回国，从4月开始就读于东京大学的法学部。同年10月，她参加了竞争非常激烈的四十取一的外交官考试，获得通过。这成绩的取得，在有着重男轻女的古旧传统的日本颇不容易。她在1987年4月23岁时，从东大中途退学，进入外务省，服务于国际机关第二科，主管经济合作及开发组织各国事务，负责环境问题，开始了她的外交生涯。
正当她在业务上开始勤勉努力的时候，当年12月，《体育新闻》和《女性周刊》发表了她可能成为皇太子妃的候选者的报道，一时很是轰动。七个月后，她突然只身赴英国伦敦，进入了牛津大学院(研究生院)。当时，有日本新闻记者追踪到伦敦，问她是否为躲避舆论而出国研修，她回答说：“确实没有关系。”否定了日本舆论界说她不堪其扰前往英国的说法，从此，她便从皇太子妃的候选名单中消失了。1990年6月，她从英国留学归来时，已26岁，仍到外务省，在北美局北美第二科任职，具体主管半导体及环境问题的对美谈判事务。
皇太子选妃是十余年来日本舆论界一直关注的热门话题。德仁皇太子从学习院大学毕业的1982年以后，这个问题便一直被注意。1983年，皇太子去英国牛津大学留学，1985年毕业。1988年又修完学习院大学博士课程，1991年获牛津大学名誉法学博士学位。在他31岁生日那天，又顺理成章地被立为皇太子，下面的人生进程就显然应当是结婚生子了。
作为日本天皇的儿子，修了学习院大学博士课程和获得牛津大学名誉法学博士学位，可能都不是很困难的事。可婚姻的事就没那么简单了。一方面，他显然具有优越的条件和不易被拒绝的理由，但另一方面，若想选择两情相洽的女子，却实在缺少与许多女性单独接近的机会，更遑论如平常人一样去了解和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子了。他有许多难言之隐：一出皇宫，他几乎所有的行动都发生在公开的场合，总有无数的目光盯着他。况且，他的婚姻也并不全由他自己做主，宫内厅有权进行审查和淘汰，皇室会议也有权进行否决，因此，这件事就变成了一个操作起来非常复杂的事情。有时候，德仁太子与某年轻貌美的女子刚刚结识，就被舆论界大帮倒忙。1986年10月，在欢迎西班牙公主的茶会上，皇太子与雅子初次见面，两个人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在舆论界的鼓噪声中，小和田雅子去了伦敦。之后的四年，他们没有联系。在此期间，皇太子有过两个比较中意的人选，又都在宫内厅的严格审查之后被淘汰。年复一年，皇太子年过而立，选妃的事却依然不见眉目。
由于皇太子担当着延续子嗣的重任，负责皇宫事务的宫内厅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身，于是便出面与新闻界协定，暂停报道关于选妃的任何消息，以便给德仁以从容处理婚姻问题的时间和空间。
1993年元月6日，这“协定”突然解除，所以才有了那一天的新闻大战。1993年元月21日的中国台湾的《中央日报》转载了《朝日周刊》的特别报道，其中叙述这件事的经过很有意思：
1992年2月某日，宫内厅长官藤森昭一决定和德仁摊牌，要彻底弄清楚德仁对妃子人选的意向，不能再语焉不详地老是打哑谜，让旁人无法为他定夺……藤森单刀直入地问：“您究竟打算如何?”“这个……”“我们和新闻界的协定是三个月，转眼就要过去了。”德仁沉默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小和田小姐确实还是独身吧?”德仁这句话像闪电一般划过藤森的脑海，此刻，德仁的心意和周边人士的心意完全契合。接下来就是求婚了。
“皇太子妃”在日语中指皇太子的妻子，等皇太子即位做了天皇时，皇太子妃就晋升为皇后，并无偏妃之意。为了维护皇室的尊严，皇太子找对象，仍被尊为“选妃”。
看来，宫内厅是真着了急，不仅修改了选妃的“尺度”，而且为安排皇太子与小和田雅子的“自由恋爱”费尽心机。
1992年8月16日，两部汽车把皇太子和小和田雅子接到了国际协力事业团总裁柳谷谦介的家。柳谷做过外务省次官，是小和田雅子父亲的老上司，又是宫内厅长官藤森的好友，他的邸宅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可躲过新闻界的眼睛。在半天的盘桓中，由于皇太子身份尊贵，又是男人，所以小和田雅子处处要以卑下自处。小和田雅子向皇太子“汇报”工作和生活，皇太子表示理解和同情等等，这种并非谈情的谈话，想来是挺难受的。10月3日，宫内厅又安排了他们相会的去处，地点选在千叶县市川市的一角――一个鸭场，是宫内厅所属的野鸟生息地。宫内厅为了掩人耳目，又费尽周折地把两个人运到这里，并预备了午餐盒饭，让他们在这儿谈一天恋爱。这一次，德仁向小和田雅子表示了求婚，但小和田雅子说“我还要继续外交官的工作”，之后又说“拒绝了不会见怪吧?”德仁说：“没有关系。”这次的相会便又是没有结果。11月26日，宫内厅又把小和田雅子接到东宫御所第三次相见。在此期间，皇太子不断用电话向雅子表示好感，一次比一次诚心，锲而不舍。雅子终于有点儿顶不住了，她从外务省请假十天，专心“长考”。在“长考”中，她又被接到宫中三次。终于在12月9日，她迎接29岁生日那天，最后决定接受婚约。12月20日，从小和田家打电话给宫内厅，发出正式承诺。
从元月6日解除新闻报道限制之后，几乎每天都看到电视上被记者不分昼夜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和田宅和皇居的大门。有时小和田雅子乘车去东宫御所，有时皇太子也坐车来小和田家的宅邸。在电视镜头面前，两个人的表情都显示出愉快、明朗。
除了包围小和田宅和东宫御所以外，日本新闻界还大做文章：采访小和田雅子的旧同学、旧同事；采访皇太子的同窗好友，母校老师；采访小和田雅子的故里，新 县市民；小和田家附近洗足驿前的“川京”鳗鱼屋、西麻布的美容室、洗足驿前的修鞋店、三越洗足店中的面包店等小和田雅子经常光顾的去处和承办小和田家用酒的酒店、每十天一次向小和田家送饭的荞麦面条店、二十几年来一直负责应召给小和田家送饭的“松叶 ”饭店的店主，也都受到采访。
1994年元月19日上午，皇室召开会议，“正式决定”平民出身的、现任外交官的小和田雅子为日本德仁皇太子妃。从这一天起，小和田雅子开始具有皇族身份。皇族会议在上午8点30分召开。出席者有日本首相宫泽喜一，明仁天皇的叔父三笠宫崇仁夫妇，以及参众两院的正副议长、最高法院的院长、判事和宫内厅长官等人。议程极简单：在宫内厅长官“报告”了已经众所周知的皇太子和小和田雅子的交往经历后，由首相询问，对“选定”小和田雅子为皇太子妃有无异议，全体起立表示“通过”之后，皇室会议就结束了。上午10点30分，由宫内厅长官藤森昭一举行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皇室会议已经“通过”小和田雅子为德仁皇太子妃，并说日皇明仁听取了皇室会议的决定以后，表示非常“高兴”。当天下午，德仁太子到皇居晋谒明仁天皇夫妇，向他的父母“报告”并“道谢”。小和田雅子也由父亲和母亲陪同，到皇宫朝见日皇夫妇，算是两亲家会面。之后，小和田雅子与德仁皇太子在东宫御所一同公开接见记者，接受采访，当晚则参加日皇为他们举行的晚餐会。一天的日程安排极其紧凑而又顺利得近乎仪式化。
皇太子德仁、雅子妃与爱子公主一家
小和田雅子在1月18日向外务省辞职。19日，一个专门的结婚大典委员会成立，由藤森担任委员长，成员由东京侍从长、东宫大夫等36人组成。
从3月21日开始，小和田雅子被安排参加例行的、专为太子妃所设的50个小时的皇室特别教育。内容包括：宫中祭祀礼仪、一年之中皇宫中的特别事宜、皇室制度、天皇家的历史、宪法、皇室典范、日本历史、和歌、书道等科目的修业。
4月12日在日本的年历上是“大安”日，也即黄道吉日，这天是皇室的文定纳采日。7点30分，皇家特使东宫大夫菅野弘夫到达。9点，举行纳采之仪。菅野代表天皇家送上聘礼，礼品包括两条象征吉祥的红色鲷鱼(加吉鱼)，每条约重七公斤。宫廷御用清酒一荷，共计六瓶。五卷绢布，皆系京都织锦。小和田雅子全身和式打扮：束发、橘黄色彩绘和服。她的西方职业妇女式的迈惯大步的腿，裹在和服里，艰难地趋前退后，不习惯地五指并拢接过了鲷鱼。菅野按规定致辞曰：“承天皇和皇后陛下的旨意，为皇太子德仁亲王与小和田雅子小姐订婚，来行纳采之仪。”小和田雅子按规定回答：“谨予接受。”她的父母只跟着鞠躬。
“纳采”一词，原出《史记》，这项来自中国古礼的订婚仪式，在中国，几乎60岁以下的人都已不闻，却被日本人作为一种极其郑重的礼仪沿用至今，使人不由得心生感叹。
10点30分，小和田雅子进皇宫致辞，天皇夫妇接见她，并赠她一枚戒指。这些繁文缛节过后，当天有七千余名日本国民专程赶到皇宫签名致贺。
4月17日，小和田雅子和她的父母一道归省故里，在新 县祖坟前，向祖先报告她的婚事。她的故乡的市民们热烈了整整一天。
4月20 日，山本侍从长访问小和田宅，通知结婚的日期被定在6月9日。这个仪式叫“告期”。6月9日也是大安日，这一天，全国的国民将为此放假一天。
6月9日是在商店的充分宣传和众多民众的期待中到来的。前一天，从皇居的樱田门沿皇居护城河到半藏门，向西拐入新宿大街再进入赤坂东宫御所的沿途，便都经过清扫，悬挂了满街的太阳旗，因为皇太子夫妇在婚礼之后，要乘坐敞篷车经这条路回东宫御所。
清晨6点30分，小和田雅子在自宅门外告别双亲和妹妹，前往皇居。在大雨和闪电般的闪光灯中，小和田雅子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向两个双生妹妹和母亲、父亲鞠躬告别，最后抚摸了一下她的狗，然后登车而去。他的母亲表情淡淡，父亲面带戚戚，两个妹妹不时地抹泪。9点钟，皇太子抖擞地从东宫御所出发去皇居。10点，在皇居三大殿的贤所举行婚礼，在皇灵殿谒灵。殿内的情况并不转播，连坐在皇居三大殿廊下的贵宾也只能看着三大殿紧闭的门窗和出出入入忙碌不停的皇居侍从发愣。只在皇太子和小和田雅子从贤所前往皇灵殿经过走廊时，观众才得以看到已经面目全非了的皇太子和皇太子妃：皇太子穿着“五衣唐衣裳”黄丹袍，一顶帽子拴在头上，后面垂着长长的颤动的帽缨。小和田雅子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梳着平安时代的发式，假发辫垂在背后，身穿着臃肿不堪的宽袖“御唐衣”。这“御唐衣”也叫“十二单”，共计是12件单衣套在一起，是日本皇室的婚纱，据说有10公斤重!两个人后面都拖着长长的衣裾，由侍从在后面躬腰托着或提着。那皇太子倒还神情自若，因为这套衣装他在册立皇太子时便穿过了。小和田雅子则总在瞻前顾后，大概是行动艰难，又怕踩了衣裙，或者顾忌自己转身时，后面托衣裾的侍女来不及转到身后吧!在殿内当也少不得拜叩之类……这真是一个在当今世界上挺难受的婚礼。下午3点，雅子重新做了化妆，换上了白色的西洋式结婚礼服，头上戴着镶满宝石的西式皇冠，长裙曳地，华丽而优雅，当她这样出现在电视机镜头前的时候，表情也立即明朗起来。皇太子西装革履，一对新人并肩去朝见今上天皇和皇后。天皇和皇后对他们做了简短的祝福以后，拍了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4点45分整，皇太子夫妇便坐着敞篷汽车开始了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游行。
（摘自《两忆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4月版，定价：3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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