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姐姐来电话,说《北京晚报》登了贾兰坡伯伯病危抢救的消息。闻之心头一揪。次日忙找来晚报,得知贾伯伯是3月17日下午突发脑溢血。而就在这天上午,他还在为《21世纪旧石器展望》一书写序。我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贾伯伯在他那间叫“半成斋”的书房里写作的情景。
贾伯伯与我家是宿交,两家几十年相邻而居。后来,他迁居西郊,我也常和父亲去看望他。贾伯伯是闻名中外的古人类学家,但每次我们又总有说不完的家常话。我很喜欢听他讲年轻时在秀鹤书店淘书、怎么与店员一同就几个大子儿的花生仁儿喝酒一类的趣事。贾老儿女多,家一直很简朴。只是近年因造访的外宾越来越多,儿女们动员他才把家简单装修了一下,孙辈还为他买了像点儿样的沙发。贾伯伯的书房有十余平方米,除了门窗外,沿墙排列的全是书柜。贾伯伯给我们看过他几十年亲手装订的资料夹袋,按年代写的读书笔记,十几本底片夹,还有一大摞木匣子,里面是几千张有关周口店的老底片(有人说,周口店的历史就在贾兰坡的书房里)。贾伯伯七旬以后就很少再赴野外挖掘考察,于是,这位一生钻过300多个山洞的古人类学家又蛰坐书房,将自己终其一生的研究“反刍”于稿纸上。据统计,贾伯伯80岁以后写了四百余篇(册)学术著作,出版了很多像《爷爷的爷爷从哪里来》这样的科普读物。
几年前,贾伯伯突发一次脑溢血,加之严重的青光眼和白内障的困扰,写作已很艰难,但他每天8时半依然要挪着碎步蹭到书房里。有一天,我坐在他书房一角画这幅写生,贾伯伯就趴在靠窗的书桌上,戴着500度的花镜,拿着高倍放大镜慢慢写着,脸几乎贴在稿纸上。1997年10月,在他九秩之年又写完了一本“大科学家写给小读者”看的11万字的“小书”《悠长的岁月》。我问过贾伯伯,为何将书房叫“半成斋”,他风趣地说:“虽然我不是一事无成,但也仅是一事半成。每天走进‘半成斋’,它就提醒我要抓紧时间学习和工作。学习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不滚就化呀。”那谈笑声至今犹在耳畔。此时,时值仲春,大地一片盎然生机。祝福贾伯伯早日康复,再回到与他朝夕相处的“半成斋”,那窗外已然沁满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