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站的大客车开进启功先生手书校名的大门,一面面鲜艳的系旗微微飘动,迎接着属于它们的一个个新面孔。我兴奋地跑下车去寻找属于我的那一面。一圈、两圈、三圈,接连几圈下来,心情渐渐灰暗下来,我始终没有找到“中文系”的字样!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中文系的,上车!”于是,在溢满校园的饭菜清香中,我们十几个人上了一辆小面包车,穿过不知多少条小巷子,终于来到了一座僻静的、有些衰败的古代建筑的门口,斑驳的牌子上是毛主席的手迹“北京师范大学”。
“下车吧,到了!”
揉揉双眼,门口的石碑上写着“北京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辅仁大学旧址”,穿过亭台轩榭和长着几十棵古树、铺满青苔的院落,终于来到了那间属于我们七位室友的155宿舍。这儿白天都要点灯,昏暗的灯光下,四周的墙壁连同顶棚都被漆成了绿色,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张泛黄的宣纸上不知是谁写下“谁解其中味”五个不大不小的魏碑字,令人难以捉摸。
后来才知道,追溯到清朝年间,这里曾经是恭王府的一部分,后来成了老辅仁大学的校舍。解放后与北师大合并,针对位于和平门的老师大而言,这里被称为“北校”。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文、历史、艺术、哲学系的新生都要在这里生活一年后再搬回本部。相伴我们的是青砖、大理石、琉璃瓦、汉白玉……还有只有苏联时期作品的图书馆、小的不能再小的饭堂、衰败的后花园……与想象中的大学相差实在太大了,300多位同学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渴望早一天能回到本部的怀抱!
但就在开学后不久的教师节,我们对这里却多了一份自豪和敬意,那天是一个周末,校园里忽然出现了王光英、王光美等许许多多的熟悉却又难以见到的面孔。原来他们同宋庆龄姐妹一样,都曾是这里的学生,特意赶来参加辅仁大学校友会的活动。时隔不久,我们还在这里见到了许多明星,张曼玉在这里主演了《宋家王朝》、歌手孙悦在这里拍摄了成名作《祝你平安》的MTV……众人的关注让我们开始重新审视这座有点像谜一样的院落了……
在失落、迷茫、憧憬中,半个学期不觉得过去了,同学们逐渐接受了这里。应当说,这里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我们四个系的学生干部组成了一个班团干部联席会。我担任了宣传部长,和其他三个系的宣传委员办了一份与北校谐音的传统学生刊物《北啸》,约了几十篇稿子,选出小说、散文、诗歌各一部分。1995年元旦前,在一家小学的印刷厂,用最原始的油印工具,终于付梓印刷了。那时的我们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除了各个宿舍发到之外,我们几个“编辑”还骑车到本部亲自送到校长、书记和学校的各个单位领导手中,得到大家承认的喜悦伴着我们度过了在京的第一个新年。当第二期《北啸》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再次出版时,我们编辑部这个年轻而又默契的集体也宣告结束了,那天大家流泪了……
记得刚到北校的时候,常听高年级的同学说,他们很怀念这里的生活。刚开始我们都有点反感,认为他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时间一长,大家竟然过得也有滋有味了。
这里的一切都要比本部那里自由一些,晚上不熄灯,我们可以抱着自己喜欢的小说,看个痛快,周末偶尔还会搞上一次小型通宵舞会;这里的宿舍要比一般大学宿舍大至少一倍,而且还不限制用电,饭堂的菜不可口,我们就在宿舍用电炉子做饭,出了校门就是护国寺街的贸易市场,每到节假日,大家都会到街上打油买菜,各自做一份拿手的家乡菜,改善一下生活。
后花园斑驳的凉亭和荒芜的假山尽管早已失去了昔日皇家园林的气派,但却足以让我们坐在夏日的夕阳中草坪中,放声歌唱、尽情宣泄。当然角落里传说曾经吊死过宫女的阁楼下,也早已成了俊男靓女们谈情说爱的好去处了!
最令我们欣慰的是,这里仅有的两层的教室和宿舍都是相通的,因此,也就没有了普通高校男女生不许互窜宿舍的规矩,可以说,这里的联谊宿舍是最红火的。我们常常是端着饭到女生宿舍去吃,饭后再一起到男生宿舍聊天。那时,真是留下了其他学校学生所没有的美好记忆。
1994年12月底,北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天阴沉沉的。下午下课后,那些来自南方的同学还是第一次见雪,不知兴奋成了什么样子!校园里的一切还不尽兴,我们跑着来到附近的北海公园,干脆玩儿个痛快。九龙壁、五龙亭、白塔下、结冰的湖面……照相、赏雪、打雪仗,直到天快黑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来到外面的一家小小的饭馆,几样小菜、一碗牛肉面端上来,好温暖啊!笑声中,大家忘了北校带给我们的一切烦恼,银装素裹的琉璃瓦也变得可爱起来!
当春的媚、夏的炽悄悄来临时,我们每个人都渐渐地爱上了这座青砖碧瓦的“王府”。当1995年夏天,我们搬到本部,望着那里狭小的宿舍、嘈杂的人群、拥挤的饭堂,我们又开始像高年级同学那样怀念曾经在北校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