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除了像海子一样关心人类(海子诗: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我一无所能。我的学兄余杰以《畸》为题,勾勒了一部全新视角的文学史,并以之作为他本科期间的毕业论文。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畸人。1995年我在清华读大二,那年我按照虚岁算刚好20岁,于是我写了《二十自序:我本零馀》,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最终获得的生命将和惆怅相伴终始。
至今我对一道中国文学史考题记忆犹新。那是丁夏先生出的题,他问:你认为中国古典诗词最根本的精神是什么?当时我的答案是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我这样认识古典诗词,也用这种精神去要求自己。所以缺乏历史感的作品总让我觉得落入下乘。也正因此,我开始时并不十分欣赏纳兰性德。人的阅历是会改变很多东西的。现在我已经不认为忧患的作品是最高的文学,现在只有与个体自由联系得最紧密的那些诗歌,才能为我所激赏。
决定编辑《纳兰一派》(现代出版社出版)缘于好友李焱的一通电话。她是一个纳兰迷,打算在她任责编的《博览群书》做一个关于纳兰的专题,并委托我组稿。在组完那一期稿子之后,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失重感,我觉得有很多话没有说尽。于是我就给更多的朋友们打电话、发信,希望他们也能贡献一点文字出来。这其中,就包括远在南宁的李孔铸。当时孔铸刚刚经历了情感的磨难,他以为自己将在南宁守候一种美丽的惆怅,直到永远。接到我的电话,他说:“我答应你写这篇文章。我想通过写作,重新寻回清华园的精神。”听到这话,我忽然想起有一年的春天,我和他走在荷塘边,荒岛的梨花已经胜雪,而柳丝也摇曳着令人心悸的绿。我兴奋地说:“春天来了!”孔铸却意味深长地说:“春天来了,但是并没有带来希望。”我恍然发现,人生最大的悲哀,并不在绝望,而在于明知无可奈何却仍然报以微茫的希望。其实我们都知道,无论怎样努力地去寻找,我们也都寻不回那少年的激昂与真率,寻不回那美丽的喜悦与忧伤,因为我们的心都已饱历沧桑。
2001年9月3日,我开始编辑《纳兰一派》,9月21日,我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深刻的痛。那天走在飞尘扑面的西三环,我心中忽然泛起纳兰的“一生一代一双人”、“桃花羞作无情死”,沉吟之际,不觉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