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这里说有产生文字的垃圾的原因有点牵强。但我挺欣赏苏童的这种“对方硬要说这是垃圾也没办法”的无奈态度。文字的东西本来就是见仁见智的。作品出来了就得允许人评论,说你的作品字字珠玑也未必就是真事,说你的作品是文字垃圾,有文字史以来最臭,也只是一家之言或几家之言。别人一批就如同挖祖坟,明明是中学生都能指明的硬伤还硬要狡辩,甚至把批评者说成心怀叵测之徒,和盗版集团有联系,扬言(也只能是扬言)打官司,好像谁对自己的作品说一个“不”字就是胜似撞击世贸大厦的大阴谋。这样的作家写一些文化散文或者回忆些岁月还不错,但写反批评文章太不入流,让人觉得反击得太没水平,太不伦不类。张恨水先生曾写过一篇《为人应当接受批评》的文章。他说“生平很少和别人打笔墨官司,就是人家指出我的名来教训一顿,我也不曾回复一个字。这样做,我并非怯懦,也并非过分地容忍。我有个感想,我错了,止谤莫如自修。我不错,最好借事实来答复。这是一个办法,也许不适于他人,但至少我自己,在做人上纠止了不少错误。三十年来写作生涯,略有寸进,一大半也是根据别人的批评而得的。”
张恨水先生是读过私塾的,那一代人都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道理,把批评者当做“三人行”中的人,很得圣人之道。现在的作家不大理孔夫子那一套了,但一般来说有人还是知道作家是吃哪碗饭的,譬如苏童。咱写了,别人读的,就是你的上帝,说两句什么,上帝连这点自由还没有吗?作家又是凡人,好听的自然顺耳;说不好听的,也没办法,嘴是人家的。闹心堵心窝心,茶不思饭不进,虚火燎萎了文思,怒气灼伤了文思都不上算,还是自己写自己的。行,你就读;不行,你就不读,看不惯就骂两句,我写我的。这是一种智慧的高贵。
我喜欢苏童文字中那湿润朦胧的感觉,那是一种神闲气定的高贵感,不急不躁,不先锋不前卫,淡淡的人物淡谈情绪,还有淡淡无奈。我想,无奈是高贵的,它来自对于别人权力的尊重和对自己心灵的理解与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