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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阅读中国》丛书

2002-01-16 来源:中华读书报 刘东 我有话说
已经是第二次在为这类译丛撰写总序了,这件事本身就使我忧心忡忡——我们如此大规模地引进当代汉学,究竟最终对中国文化是福是祸?

如果在上次作序的时候,我们对于西方同行的工作还只知一鳞半爪,那么今番再来作序,简直就像在介绍老朋友的一些新作了。换句话说,其实再没有什么时候,我们曾对汉学有过现在这样系统的、与时俱进的知识,不仅可以密切关注其学术发展的动向,就连译介工作都与其展开过程日渐同步。这当然可以算作一种成绩,不过这小小的成绩却不仅没有使我沾沾自喜,反倒带来了进一步的精神煎熬。作为长期以来此类工程的主要主持者,我完全无法回避这样的事实——越是系统地引进某种活生生的外来学术话语,就越要给原有的文明基础带来深重的冲击和致命的紊乱,古代的佛学是这样,近代的西学是这样,当代的汉学也肯定会是这样。

的确不错,如果借用康德的一个说法,我们可以尖锐地揭露和批判说,人们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文明环境本身,往往会产生某种“先验幻象”,以致对那些先入为主的价值或事实判定,会像对于“太阳从东方升起”之类的感觉一样执信。也正因为这样,那些学术研究家的文化使命,才恰在于检讨现有的知识缺陷,适时地进行修补、突破和重构。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必须毫不犹豫地挑明:任何人都不会仅仅因为生而为“中国人”,就足以确保获得对于“中国”的足够了解;恰恰相反,为了防范心智的僵化和老化,他必须让胸怀向有关中国的所有学术研究(包括汉学)尽量洞开,拥抱那个具有生命活力的变动不居的“中国”。

然而,僵化的另一面却又是泡沫化。汉学毕竟既是中学的一支,更是西学的一支,那中间潜伏着许多未曾言明的外在预设,本质上跟本土的国学判然分属于两大话语系统。正因为这样,尽管中国传统早在西风中受到过剧烈震撼,可一旦大规模地引进作为完整系统的汉学,它仍然要面对着新一轮的严峻挑战;我们甚至可以说,此间的挑战竟还大过对于主流西学的引进,因为它有可能直接触及和瓦解原有文明共同体的自我理解,使国人在一系列悖反的镜像中丧失自我认同的最后基础。当今中国知识界可怕的分化与毒化,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缘于汉学和汉学家的影响。这种要命的相对化刺痛着我们:一旦丧失阅读和思考的主动性,陷入别人的话语场中而无力自拔,就有可能被别人特有的问题意识所覆盖,乃至从此难以名状自己的切身体验,暴露出文化分析的失语和学术洞察的失明。

幸而,我们还没有泯灭进行文明对话的渴望,还把这种对话看成唯一现实的救度之路。在这种深深的渴望之中,国学与汉学这两种自成系统的学术话语,在彼此解构与相互竞争的同时,就仍有可能彼此解毒和相互补充,从而在文明之间激发出辩证发展的“中国性”来。换句话说,对抗着堕入绝对主义或相对主义的双重危险,那个构成了两大学术群体之对话基础的“中国性”,作为双方共同意识的主动构成物,仍有可能在学术的文化间性中不断漂移,在互动的知识增长中不断漂移,在超越的文明对话中不断漂移,从而使我们既不丧失自我认同的坚实前提,又能跟现实世界构成良性的互馈。

由此一来,“中国”一词所包藏的无尽学术潜力,中国研究领域所蕴涵的无穷思想魅力,也就太值得发挥主动精神去阅读去领略了!这个肯定要伴随我们生命始终的学习过程,也同样需要既不封闭又不盲从的阅读心态,以便同时对抗固陋的本质主义和油滑的虚无主义。我们必须认识到,正像当年的佛学曾经挑战出了宋学高峰一样,我们现在大规模引进的汉学成果,也有可能表现为空前文化创造力的机遇和前奏;而中国事实也终究有可能不再只被遵循外来语法去解释,相反倒有可能在理论创新上对世界表现出顺差。——大家赶紧打开这些书本吧,因为所有这一切,其实全都在我们的一念之中!             2001年12月18日于北大草庐

附:《阅读中国》丛书第一批书目《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美)杜赞奇著;《革命中的中国:延安道路》马克·赛尔登著;.《中国乡村,社会主义国家》(美)弗里曼、毕克伟、赛尔登著;《怀柔远人:马嘎尔尼使华的中英礼仪冲突》(美)何伟亚著;《先哲的民主》(美)郝大维、安乐哲著;《中国历史研究的范式》黄宗智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即将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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