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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左:与姜昆外出遇险

2002-01-30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梁左英年早逝,时年43岁。

在清理梁左遗物时,人们惊呆了,不足50平米的简陋居室里,书房兼做卧室,除了自己的笔记、作品和购买的书籍外,几乎别无他物。被人爱称为喜剧大师的梁左,竟然是在这种环境中,给别人送去快乐和欢笑的!

然而庆幸的是,在陋室的遗物中,却有珍贵的发现。梁左生前,写下了相当数量的小说、纪实文学、散文随笔、相声、情景喜剧和电视剧,其中小说、纪实文学和散文随笔多数没有发表过,梁左已经精心梳理,看得出他付诸出版的一份心愿。

梁左去世后,他的母亲、著名作家谌容全权委托王朔整理和主编梁左遗作。经过王朔对作品的精挑细选后,华艺出版社将其成书为《笑忘书——梁左作品选》出版,了却了梁左及其爱戴他的人们的一桩心愿。下文摘自该书。

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常随中国广播说唱团外出,或体验生活,或创作节目,或听听观众对自己作品的反映,几年来跑了不少地方。

我和姜昆是创作上的伙伴,每逢外出,接待单位通常把我们安排在一个房间,便于讨论节目什么的。说实话,这对我来讲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姜昆是名人,每到一地,必有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探望、闲聊、合影、索字(姜昆写得一手好字),加上电话铃声不断,别说写东西,就连正常的休息也很难保证。

比如有一次我们住在一个县招待所,深更半夜闯进一个小伙子,姜昆本来已经躺下,这时也只好起来接待。小伙子大模大样地和姜昆握手:“姜老师到我们县,对我们全县人民鼓舞很大呀!”完全是一副领导的口吻,然后他也不用人让,就坐到床上东拉西扯:“县委张书记,是俺嫂子的亲舅!酒厂张厂长,和俺爹是拜把子兄弟!俺表大爷在北京七机部,张富贵,你们不认识?”

问他有什么事儿吧,也没事;请他早点回去休息吧,也不走,就那么坐着连吹带侃的让你不得安宁。后来姜昆实在烦了,硬把我往第一线上推:“小张啊,这是我们一块儿来的梁老师,你们多聊会儿,我出去办点儿事”——说完就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一直躺在床上看书,这时便装作刚刚从书堆中挑了一本最枯燥无味的《曲艺特征概论》递给了他。小伙子翻了几页,大概实在不得要领,又见我只顾自己埋头看书并不搭理他,这才怏怏地告辞了。

第二天,县委领导亲切接见演员,当介绍到县委张副书记时,姜昆小声问我:“这就是‘俺嫂子的亲舅’吧?”我点点头,想笑又不敢笑。

三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们到外地的一家大工厂去体验生活,厂里很热情,把我们安排在厂招待所最好的房间(曾经接待过中央首长)。那房间的格局是一厅两室,厅是供会客用的,很大,可以摆下十几张沙发;厅的一侧通往首长休息室,里面沙发彩电办公桌一应俱全,还备有一张巨大的席梦思软床供首长享用;另一侧是工作人员休息室,里面只有两张小床,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唐杰忠老师年纪大,占据了首长的房间。我和姜昆住在小间里,研究个节目什么的也很方便。尤其是有单独的客厅,遇到与我无关的客人我可以躲在房间里不受干扰,这种条件在我们平时外出时是不多见的。所以当厂领导一再表示“条件有限招待不周”时,我们真心实意地把这套房间大大夸奖了一番,说您这儿哪是招待所呀,完全是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呀,就冲这房子我们下回还得来!

当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姜昆正在穿鞋,忽然看着窗台愣住了——一只半尺多长的大耗子沿着窗台徐徐走过,胜似闲庭信步。姜昆眼急手快,“啪”的一声,手里的皮鞋飞了过去,砸在耗子身边,耗子吃了一惊,“蹭”的一下从窗台跳到地上,这时我也抄起一本硬皮书砸了过去,“虽不中亦不远矣”,吓得耗子“吱溜”一声钻进客厅。

唐老师起得早,此时正坐在客厅里悠悠品茶,只等聚齐了我们一道去用早餐。听到里面一阵乱响,正要问出了什么事,见一只大耗子跑了出来,也吓得一愣。他老人家到底是当过解放军,动作敏捷,一个健步冲上去,就把自己住的那间首长屋的门关上了,然后才转过身来,连声喊打。这时耗子在客厅里无处藏身,只能在沙发底下窜来窜去,窜到最后竟无影无踪了。

吃过早饭,想想耗子还在屋里,毕竟不大踏实。唐老师的首长间有一扇小门直通走廊,于是他干脆由小门进出,而把通向客厅的门锁死,省得耗子乘虚而入。我和姜昆无处可逃,只好求助于服务员小姐:您这屋可闹耗子呀,赶紧想法子吧!小姐有点儿不高兴,说我们这儿是卫生红旗单位,从来没见过耗子是什么样儿,想是你们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看花眼了?我们说一人看花眼倒也罢了,难道三个人都会看花眼吗?小姐想了想又说,这两天检修暖气管道,凿墙挖洞的,说不定是过路的野耗子钻进屋里来了,也只是随便转转,并不打算安家落户,你们只管放心。我们想想有理,那耗子也确实是在窗台发现的,想必现在已经顺着原路返回了吧!

在以后的几天里,那耗子确实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越发坚信了小姐的话,唐老师锁上的门也打开了,大家的警惕性也渐渐地松懈下来。后来又忙着体验生活,创作节目,慰问演出,更把耗子的事扔到脑后了。

到了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姜昆下了几盘围棋(他跟陈祖德、聂卫平学过棋,据说已达到业余初段水平,可让我四子),收拾好行装,就早早入睡了。

入夜,我在朦胧中猛然听到一声惨叫,条件反射般地开了灯,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由姜昆的床上跳到我的床上,然后跃上窗台,眨眼就不见了。再看姜昆,光脚站在地上,用手捂着一只耳朵,呲牙咧嘴的。

“耗子,耗子咬了我的耳朵!”

他把手张开让我看,耳朵上果然有几个细小的牙印儿,还慢慢渗出血来。问他疼不疼,他大叫起来:“你这不气我吗?都流血了能不疼吗?把我都疼醒了!不成!明儿我得跟他们找地方说理去!这叫什么招待所,耗子都成精了!我活了30多岁,也没挨过耗子咬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忍不住笑了。

姜昆见我还笑,越发恼了,嘟嘟囔囔的:“你怎么还幸灾乐祸的,一点儿阶级感情都没有?按说这耗子由窗台过来,先经你床再到我床,应该咬你才是,我这完全是替你挨咬,你还不关心关心我——你有创可贴没有?给我找一块儿!”

我找了一块创可贴给他,又“关心”地问他挨咬的经过。

姜昆说他正在作梦,梦中干渴异常,买了瓶汽水正要喝,就觉得右耳如针扎一般,于是猛然惊醒……

“等会儿,你刚才说你喝汽水,是对嘴喝还是用吸管儿?”

“好像是用吸管儿……你问这干吗?”

“不是,你想这耗子半尺多长,它那嘴在咬你耳朵,它那尾巴该耷拉在哪儿啊?”

“怎么,你说我喝的是那……”

“可不,你不嘬它它能咬你吗?”

“胡说,我,我能嘬那玩艺儿吗?”

姜昆知道我跟他开玩笑,不过他还是赶快跑到卫生间去狠命漱了漱口,然后跟我商量:这后半宿怎么办哪?谁知道那耗子还来不来呀?你还敢睡吗?

最后我们决定索性不睡了,在客厅里“手谈”了几盘,混到天亮。

早晨,厂里几位领导都来送行,到了姜昆还一个劲儿客气:“姜老师昨天休息得怎么样啊?睡得好吧?”“好好,就别提多好啦!”姜昆此时也想开了,反正今天就走,何必得罪人家呢?谁知人家还一个劲儿热情:

“姜老师什么时候再来啊?这房间我们可给你留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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