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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初到人艺“水土不服”

2002-02-20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名人明星出书,近年颇为流行,也招致颇多争议。细数一下,多偏重纪实、写真。而近日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的《演员濮存昕》一书却显得与众不同。这本书的两位撰者一位是深受观众喜爱的优秀演员濮存昕,另一位是戏剧理论方面的著名学者童道明。二人用对话的形式,将戏里戏外、台上台下的濮存昕呈现在读者面前,并对建国以来我国话剧事业作了一番梳理。

下文是该书的节选。(童为童道明,濮为濮存昕。)

童:你说你到北京人艺是得力于蓝天野先生的举荐?

濮:我进北京人艺真要感谢蓝天野老师。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1985年春节,剧院举办迎春舞会。蓝天野老师把我叫到一边说:“新新,我想借你到剧院来排一个戏。”在剧院,老一辈的演员都叫我的乳名“新新”。当时我心里一阵暗喜,又有些吃惊,对我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不可想象的事情。当时我说:“真的吗?”蓝天野老师说:“我要排一部戏,觉得你能来演,是讲秦始皇和他儿子的故事,想请你来演公子扶苏。”那是1985年春节,这件事提到日程上准备排演是在夏天,但因为种种客观原因搁浅了。到了1986年,这个戏又提到日程上。蓝天野老师做了很大的努力,终于把我借调了过来。我是在8月底9月初来剧院排练的,先是跟着剧组去体验生活。

童:刚到北京人艺是否也有“水土不服”的不适应?

濮:第一次到人艺排戏,自己确实还没有进入到北京人艺的创作氛围里来,也可以说没有“入槽”。在排练场上,蓝天野老师对我要求很严格,常常让我停下重来,甚至很多遍。我感到,他对概念化的、虚假的表演真是嫉恶如仇。这个时候,扮演秦始皇的郑榕老师耐心地过来开导我,他说:“小濮,你不能这样演戏啊!你不要把所有的台词都认为是应该强调的。我告诉你一个道理,一般人说一段话都有一个最主要的意思要表达。比如我说:‘星期天我去王府井大街,王府井大街的人很多,车也很多,我在马路这边,你在马路那边,我看到你在和一个人谈话,我没好意思过去,那个人是谁啊?’你看我说了这一大堆,哪一句话最重要呢?问那个人是谁是最重要的。你听我的台词也是这样,你要判断我台词的要点。如果你把每句话都那么强调,你演得累,观众也听得累。为了你最高的、最核心的目的,你得有轻重缓急地练说台词,台词要有思想,要研究,表达潜在的意思。所谓潜台词,就像溪水,上面的一片叶子跟着水流呀流,到了一个地方形成一个小漩涡,叶子就打转儿,尔后又平稳了。又跟着水流呀流,水,就是一个人的思维,永远是流动着的。”邓榕老师的话对我很有启发。那时,我比现在用功,我家房子很小,我常常跑到景山公园里呆半天,闭着眼睛找灵感,张开嘴巴练台词。

童:郑榕老师真是“老当益壮”。90年代他还在《雷雨》里演周朴园,在《冰糖葫芦》里演老局长,而且意气更沉潜了,艺术更纯净了。《冰糖葫芦》那时演得很火,票价炒到100元,有个朋友怕上当,我对他说,花100元看郑榕的戏,值!郑榕在揭示老局长这个人物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时,分寸感把握得好极了。行动上已老态毕露,言语间豪气依旧:放松了今朝之后,更执著于过去。他对一种人物类型的观察和体现达到艺术高度,令人叹服。

濮:郑榕老师有一颗童心,做人和演戏都非常真挚。

童:从《秦皇父子》开始,你艰难地融入了北京人艺的“深刻的体验,鲜明的体现”的艺术风格。郑榕老师对你讲的那一席话,既包含“深刻的体验”也包含着“鲜明的体现”,所以你把它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濮:我还记得剧院艺委来审看这个戏连排的情景。那一次曹禺先生带来一群老艺术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曹禺。

童:曹禺先生有什么评价?

濮:他对我们的表演不太满意,批评我们的台词不清晰。他说:“也许是我的耳朵不好?”我想不是。

童:你讲的这个细节很有意思。曹禺先生在我们的意识里,一向是个特别宽容的人。他即使看一个普通的演出,也会宽容地赞扬说,“剧本好,导演好,演员好”。其实,他也是个对艺术创作要求严格的人,尤其是对北京人艺自己的作品。这是一,还有你可能也不知道,于是之先生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恩来同志批评我台词不清》。说的是周总理1961年有一次到首都剧场看《雷雨》,对于是之的台词不满意:声音太小。

濮:那次审看连排,于是之先生也来了,我请他给我提意见。我记得他看着我,什么表情出没有,想了片刻才开口,我只记得他当时说得很明确的一个意思是:演员演一个角色要明白这个角色的内心世界,他的精神追求是什么,他为什么活着。

童:于是之先生说的是演员“生活于角色”的一个最重要的内涵,因为演员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表现人物的“精神生活”。

濮:我承认我当时对表演理解还停留在表层上,表演上存在紧张、不放松的毛病。林兆华导演一出德国戏,叫《纵火犯》,找我去演一个只有三句半台词的群众角色。他也许看出我面有难色,拉我到一旁说:“来,放松一下,练练。”后来演《巴黎人》,我第一次感觉到表演时有自己真实体验的东西了。演员演角色时要有自己,不是演别人,坚信“我就是”。我记得《巴黎人》连排之后,林兆华导演张开臂膀来拥抱我,兴奋地说“终于松弛了,太好了!”

童:在空政话剧团起步,是你的幸运;在北京人艺扎根、发展,更是你的幸运。没有空政话剧团的《周郎拜帅》,也许你到不了人艺;没有在北京人艺艺术氛围之下的一步一个脚印的成长,你肯定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你现在回顾过去,还忘不了王贵的启蒙,忘不了蓝天野的提携,忘不了郑榕的开导,忘不了于是之的指点,忘不了林兆华的友情,我听了很是舒服。唉,想想一个演员的命运,机遇多么重要。

濮:是呀,渴望出成绩、渴望成名,让我期待了很长时间。30岁前,没人理我,没人找我拍电影、电视剧。很多影视导演选演员时,看我的眼神从没放过光,很快就移开了。那种受压抑的、被机会捉弄的感觉,我经历得很多了,但蓝天野老师给了我这个机遇。蓝天野是个特别严谨的人,多一句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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