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说,残雪是一位热情的人。第一次在尊敬的作家面前,我多少显得有些不自然。但到了第一天晚上,当我提着内装《中日女作家新作大系》全20卷的沉重纸袋,残雪飞快地伸手与我一起提时,我在感受到没写小说时的残雪的日常部分突然来到身边的同时,也产生了很久以前,在小学打扫卫生时,和同学这样一起抬着装了水的桶子的联想。我不由得特别高兴。我除了感受到自己与作为作家的残雪之间的相通之外,也感受到自己与作为日常中的残雪之间的相通。我觉得这是残雪本人送给我的特殊礼物。在与人接触时,总是满面笑容的残雪,丝毫没有强加于人的强制因素存在。因为我是典型的日本式英语教育的产物,所以,我的英语能力相当于中学生,而且特别不擅长听和说,最强项的是读和写。我用以笔谈为主的笨拙英语同通过自学掌握了英语的残雪进行交谈。5天中,在饭桌上,在开动的公共汽车中,完全见不到残雪着急的样子。她一直以优雅的姿态、温柔的表情不断引导着我进行交谈。在一起相处的那段时间,我体会到的是,自己完全以一种没有任何义务的状态被残雪接受的安心感。这当然是一种罕有的体验。因此,在请同行成员中的一个人给我们当翻译,请他转告我对《突围表演》的一部分理解时,残雪虽然没有表示完全同意,但敢没有表现出沮丧。她坚信“虽然我们常用的语言不同,但是只要花上足够的时间,就有可能达到共识。”
当然,残雪不仅仅是温和的,她对中国文学、中国文化持有严厉的意见,其作品确确实实具有斗争性。关于残雪的作品具有对这个世界的斗争性这一点,是必须与残雪本人进一步反复争辩的问题。残雪轻视这个世界的事情,描写的是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的东西。然而我认为其行为本身就对世界起到了斗争性的作用。而且,《突围表演》是异己分子——少数人,谋求强化属于自己的共同体而捏造的故事,是一部包含着对大多数人的彻底批评的小说。我现在还想暂时坚持这一己见。不管怎样,当我说到“我很讨厌为社会多数人服务的文学”时,残雪强有力地答道:“我也是。”目前,只要双方能够确认这一点,相信今后我们就能够多多少少地进行沟通。我回国后,打算要继续加深与在中国的残雪的交流,看残雪的小说。对我而言,那种交流是将直觉或皮肤感受完全释放的皮肤对皮肤的交流,然而,残雪也许会说是灵魂对灵魂的交流。我相信,我从皮肤写,残雪从灵魂写,这种从各自不同的立场开始写的交流故事,不是在各自不同的世界进行,而是在共同的世界不断地编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