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试拈出该刊第38页右下方的一段为例:
在宋代别离词的意象群中,“柳”出现的频率最高,蕴蓄的离思最深,因而也最为引人注目。“柳”者,留也。这一字音上的联系,已足以使柳获得宋代词人的青睐,更何况它那长条依依的体形活脱就是一种款款惜别的天然姿势。“长条故惹行容,似牵衣带话,别情无极”。周邦彦《六丑》即着眼于此。正是鉴于它在字音上和体形上的这些特征,宋沿唐习,柳不仅成为送别时约定俗成的赠物,更成为别离主题赖以生发的主要意象:如张先《一丝花令》“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西、飞絮氵蒙氵蒙。”不说柳丝勾起离愁,反说离愁引乱柳丝,是其用笔深曲处。秦观《八六子》“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区区数行文字,错误比比皆是,令人不可卒读。
一、作者此段论述宋代别离词中“柳”的意象,所举出的第一个例证,竟然是周邦彦《六丑》词中的《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带话,别情无极”(姑照录于此)。然而周邦彦《六丑》词咏的是蔷薇花儿,副标题分明写着“蔷薇谢后作”。词的下片写:词人经过了一个雨骤风狂的不眠之夜,悄然来到东园,凭吊谢后的蔷薇,看到“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底,成叹息”,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当词人静绕蔷薇丛下时,已经落尽残红的柔条却牵住了他的衣服,似有无限柔情待诉。这是因为蔷薇有刺,所以才能勾住人的衣服,有此缱绻风流之态。不能因为词中有“长条”二字,就径认为是指碧柳长条。如果是柳,那么无论它是多么依依可人,多么婀娜多姿,恐怕也不至于勾住人的衣服。所以作者此篇专论“柳”的意象,却引蔷薇的例证,实属文不对题,张冠李戴。
二、同上所引周邦彦《六丑》词中的句子,是“似牵衣待话”,而非“似牵衣带话”。一个“待”字,才写出了花恋人、人惜花的惺惺相怜之态,劫后的蔷薇仿佛乍见到了亲人,殷勤牵住他的衫袖,待要诉说一下别情。这里“别情无极”何指?是花离开柔枝而去?还是花离人而去?抑或是意中人红消香殒离开自己而去?可能此时此际,词人心中萦回的正是那“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的伊人的倩影。而“带”字,则文理不通,风韵全失。
三、作者所引用的第二个例证,张先“伤高怀远几时穷”的那首词,词牌是《一丛花令》,而非《一丝花令》。
四、同上所引张先《一丛花令》中的句子,是“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氵蒙氵蒙”,不是“更东西,飞絮氵蒙氵蒙”。是“东陌”也;非“东西”也。
五、作者所引用的第三个例证,秦观的“西城杨柳弄春柔”的那首词,调寄《江城子》,而非《八六子》。
以上问题,或出自作者、或编者、或校者,其实其中只要有一个环节采取了严肃认真的负责态度,就不会出现这许多常识性的错误。《文学评论》作为全国最高学术刊物,似乎也不宜有此贻误后学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