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不论英雄美人,还是凡夫俗子,都难违此规律。老了就是老了,该怎么办?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无所事事,坐耗岁月;另一条是不待扬鞭自奋蹄。思前想后,不甘走前一条路,那么只能走后一条路。看看如此江山,依然风月,我也一息尚存,依然笔耕不辍。前几年的成果已然结集成七种。现在手头又攒了从2000年以来所写的十多万字,准备略加整理增补,再编一集,作为八十初度的纪念。
正在编集过程中,我去北京开会,新世界出版社的张世林先生闻讯来宾舍见访,送我一套以季羡老为首的五位名家的集子,出书的名义是祝寿,目的是抢救。世林主张把这些耄耋之人的心里话留下来给世人随读,所以加了件外套,名曰《名家心语丛书》。他非常诚恳地约我能加盟这套丛书的第三辑。因为多年的友谊,他知道我今年八十初度,有意作为纪念,真令人感动。《名家心语丛书》中有季老所写的一篇总序,完全站在老人立场上,反对“老龄社会”和“余热”等等把老人视为无用或用处不大的说法,我很支持这一抗议。在世纪之交,时常听见“跨世纪人才”之说,似乎天然含意不包括老人,我就不服气。好像只有中青年才能跨世纪,才是人才。世纪只不过是时间的一个界标,谁跨过2000年,谁就是跨世纪,不论老少;谁在新世纪对国家社会有贡献,谁就是人才,也不论老少。虽然当时有人对我嗤之以鼻,讽刺我七老八十,何苦与人争一日短长,我则坚持己见不改。
应世林之约以后,尽月余之辛劳,补写了几篇,约近20万字,加了几幅插图,居然又成一集。共分八卷,以示八十之年。除书序书评、读书札记、知人论世等寻常篇什外,卷一名“不悔少作”,为前世纪40年代之少作,用以志缀文之始,若合近作诸文一观,庶可得我文字历程之梗概。汉人扬雄悔其少作,我则不悔少作,如无少作,何有今作?遂列数篇少作于卷首。历年撰文多多,幸有选家法眼,入之最佳、精品之集,或供人以鉴赏,而对我雪泥鸿爪,聊备遗忘,乃选录数篇,列为卷二“旧文他选”。卷八为“烟雨平生”,乃我八十之自述。集成之余,颇钟情于魏武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堪称“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顾我犹感微憾。窃惟“伏枥”显呈老态;“千里”未免距短。乃妄易为“老骥出枥,志在万里”,并即以“出枥”名集,尚祈识者匆嗤其老悖,笑其狂傲,幸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