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借“玩偶”一词而复述傀儡之事。
想必每个人都参加过一些会,我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只要遇到机会,我都事先把自己比作破棉败絮,准备到那里吸取知识的营养。主席台上自然都是些名流,正襟危坐,足以表现出对满腹将要发表的见解所持的严肃态度。初聆教诲,实深感佩,备觉台上人和台下人到底不一样,口参造化,学究天人,令我辈受益匪浅。并暗下决心,以后要多到这种场合受熏陶。
慢慢地,参加的会也多起来了,我所看到的情势也并非当初所臆料。主席台上老是那几张面孔,金口所宣,更无奇货。唯一不同的是,会议的隆重程度有高有低,主席台上报告者讲话的神圣性,也似乎随之抑扬。
我开始怀疑像这样的会是不是仅止于表演性质。那些名老面孔无异于随时可从甲处搬至乙地的玩偶,他们的报告如同以不变应万变的戏词,而主持会议的人也好似优孟场中呕哑啁哳者。
名人并非字字珠玑句句睿智,但是只要他讲了就行;名人哪怕他一言不发,只要出个头露个脸就行。请名人之风长矣!方家透露曰,名人代表了语言霸权;名人可以壮声势;名人可以扬身价;名人可被借以狐假虎威。被称为中国现代印刷之父的王选在给北大学生做报告时讲的一段话,兴或可揭橥几许请名人的奥秘:“我从来不参加鉴定会,因为人家特别愿意我去参加一些我不懂的领域的鉴定会,因为我有点名气,又不懂得,这就特别有利。”嘻,名人其名,玩偶其实。壮声势者无异于街痞的捧场,扬身价者又无非是擢拔低劣,合谋做假;至于借得虎威,更使一些人恣意招摇撞骗。于此,名人不自悲,怕是请名人的人也为之暗悲!
一些名人凡请必到,未始没意识到自己的玩偶地位,可是,名人甘愿沦为玩偶,这一点,实在让人难以理解,总不至于说他是为稻粱谋而欲求一个红包或一份礼品,那也太轻看了名人。还是从王选的对话中,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启示。有人说:“前两天在电视上又看到你了”。王选说:“一个人老在电视上露面,说明这个科技工作者的科技生涯基本上快结束了。”王先生的自我披沥,令人敬佩,不知玩偶者听之作何感想。如无名若我辈者也可置喙,暂请宽宥我的刻薄:名人之自甘居于玩偶地位,怕是才殚力疒,继而求其次,最后搏乐于人世。试想,老虎只剩一张皮,也只有卖弄那张皮了。
优孟之场除了呕哑啁哳者,除了“官体毕肖衣服毕备”的玩偶,再就是观众了。如果没有买账的观众,玩偶戏怕是也演不下去。过去乡间常有玩偶戏的演出,每当锣鼓响过三遍,玩偶登场,观众里嗡嗡营营,如中魔法。乡间的玩偶戏当然不必多虑,但玩偶戏法移之于生活,践之于社会,若民众仍惟以嗡嗡营营作应对,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