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专著往往印数有限,一旦错过购买的时机,就只剩下顿足击掌懊悔的份儿了。不过,说不定那“伊人”还不知道您在这么追求着她,正苦于寻不到知音呢。甚至因不知您的深情而迟迟没变成铅字,却让您在水边空空“溯洄”不息!
早知道日本的图书流动系统也有同样的问题,所以一到日本,我就对“伊人”格外留意。不久就发现,大概“伊人”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因为先后转过几所大学或研究机关,有时到后不久,就看到自己的信箱里塞进了岩波书店、汲古书院、大修馆书店等出版古籍或与中国有关的书的书店寄来的新书目录,那自然是大喜过望。开始纳闷那书店何以如此消息灵通,后来一想似乎问题也并不复杂。因为大学教职员名簿年年在印,一把它搞到手,自然可以给可能购书的人寄送目录。
读各种目录,其实也是一种乐趣。这就像女士逛商店,那购物只不过是内容之一,更多的时间是在做市场调研,顺便逛一逛也是享受的体验。各种书目在手,那某一问题研究的历史和动向也就便于掌握了。尝到读目录的甜头,有时没有书店或出版社寄来,我也会写个明信片去索取,这种要求一般会得到满足。在许多书里会夹送一张调查卡,按照卡上的地址寄出,写上索要目录的愿望,恐怕不会落空。
大书店都有预约邮购的服务,在您和心仪的“伊人”之间做红娘。去年在大阪淳久堂书店看到川口久雄的《风自敦煌》丛书的第一本,就在那里预约了即将出版的后几本。填好预约单,不久书就送到了家里。书款是收到书的时候才交的,而且也并没有收邮递费。我想,可能是在大阪地区内才能够享受这家书店的这种服务,地方远了,恐怕就要加邮寄费了。
虽然中型书店便有不少学术专著出售,但和“伊人”约会最好的地点,还是大书店。像三省堂、淳久堂、纪伊国屋这些大书店在全国大城市都有分店。那里有时还专门备有一定数目的桌椅,供人读书用。不仅长时间站着读书不用害怕遭到训斥,而且大摇大摆坐在那儿看也被视为合法,但给书拍照却是禁止的。有些大店还带咖啡馆,读累了,一杯咖啡解解乏,就可以接着去与“伊人”细细说情话。远方来的购书者在店里呆上一天都不要紧。
旧书店在日本叫做“古本屋”,那也称得上是“爱书家”的乐园。东京的神田町,大阪梅田的三番街,就集中了不少“古本屋”。在那里,也许就能找到您“相思”已久的学术书。不过,有些书年头长了,反而身价大增。前些日子急着找1969年筑摩书房出版的花田清辉的《随笔三国志》,好容易在一家旧书店看到,却发现要花高出初版价两倍的钱才买得下来。江户时代的儒者室鸠巢的《骏台杂话》,岩波书店出过文库本,原价600日元,旧书店卖到850日元,多掏腰包实在不情愿,原以为别处还可能买到原价书,跑了些书店才发现真是“只此一家”,就不能不佩服那家旧书店老板经营的点水不漏。
由于大学的教材是由教授选用的,所以出版社和书店把教授视为财源之一。在大学或研究机关,不时有出版社与书店的人来访,请您采用它们的书做教材,有时还赠送年历之类的小礼品来“续缘分”。过年以前,那出版社的社长还可能给您寄张贺年片谢谢您的关照。前些日子,开学不久,夜里就接到书店电话,说选用的教材手头无货,正在加紧赶印,保证月内将书送至学校,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致歉,没完没了的“敬请”,直到答应等他们的书才撂下电话。
前几天,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来敲我研究室的门,递过一张名片,说是小学馆下属的一个专门推销学术书籍的公司的,向我推荐最近出版的一套《中国美术全集》,说着就从皮包里掏出又大又沉的样书来。我看那书印得实在精美,只可惜价格太吓人。听面前这位鬓发斑白的出版社的推销员说,现在出版社出的学术书,书店的退货率居高不下,他们的公司专门跑大学与研究机构,一本一本一套一套地卖。我虽然没有买他的书,但想到可能需要这套书的朋友,赶紧介绍给他,望着他提着沉甸甸的皮包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暗暗祝他能有获而归。
出版社的发行部门和书店联手,能够填平读者与学术专著之间的鸿沟,大大减少了“溯洄从之”“溯游从之”的劳苦。不过,我也有过倒霉的经历。那年离开京都以前,得知一位朋友丢了我从图书馆借的目加田诚著的《唐诗选》,无奈只得想法赔偿,跑了几家书店,都说售罄,只好寄希望于预定。书是好些年前出版的,当时怕一家不保险,就在两家书店预定了。结果不久两家书店同时来电话,催我去缴款取书。还想跟后一家说明我已买到,看书店能不能将多余的一本代售一下,那对方的态度马上强硬起来,摆出没商量余地的架式。生米煮成熟饭,专门预定的,又不能说不要,结果只好全掏腰包。赔了图书馆,手头还剩一本,沉甸甸的,苦笑着塞进行李包。回国以后,又收到朋友说丢了的那一本。所以,书架上的两本《唐诗选》也在提醒我:与日本书店打交道,也不能不小心。他们的微笑,毕竟不是纯粹为了您和“伊人”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