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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5日，艾伦在戛纳接受了一枚荣誉金棕榈奖章 |
伍迪·艾伦年近古稀，临老临老开始弄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把养女变成女友之类的已经属于海上旧闻，这里说的是最近一半年内发生的事。
艾伦从小喜欢爵士乐，成名后有财力和精力，有了自己的小乐队，每年都会在几处净是熟人的老地方演上几场，是真正的爱好，很单纯。除此以外，不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不接受广播电视报纸采访，作为电影人他有一手绝活，从来不出席奥斯卡颁奖晚会，甭管提不提名得不得奖，保持一股傲劲。这是艾伦的风格，艾伦的派头，也可以说他害羞，总之是可爱的地方。这是艾伦三十多年来一贯的形象。
艾伦如果不搞喜剧表演、电影编导演和写作，可以成为称职的科学家工程师会计师或者商人，任何用脑子不用体力、需要持之以恒、表现要职业化的行业都行，理性理智，产量稳定。已经有很多年，人们可以像到点吃饭一样，期待他每年推出一部新作，不多也不少。除了少数作品，人们可以期待在电影中看到他本人。如今年纪大了，眼袋出来了，表情比年轻时冷，可是口舌如簧手舞足蹈的能量释放劲头，不变。最近，人们见他面的机会骤然增多：听证会、奥斯卡、戛纳，都有他出场。
他住在曼哈顿上东城，周围一片有个别名叫卡内基小丘。去年，某房地产商想在地区内一处显眼街角建栋高层住宅楼，导致居民奋起反对。这回为身边社区建大楼之事，接受邻居们的动员，不仅拍摄了几分钟长度的短片，以第一人称小故事，生动地说明尊重历史环境的重要，而且亲自出席公听会作证，让各路记者拍照。虽然他还是那种标准知识分子春秋休闲装——说不出明确颜色的毛衣，表情平淡，不多说少道的谦虚样，但是有艾伦出席的听证会，结局是不言自明的，地产商没戏。在那前后两三个星期，艾伦是当地要闻人物。
他是东海岸特别属于纽约的知识分子或者文艺人士，不止一次通过影片中人物的嘴嘲笑好莱坞弱智，拍片场地也就在身边一亩三分地里转悠，很少远足，过河到新泽西就算出差外地了。今年三月，破天荒地出现在奥斯卡仪式上。这事说奇怪奇怪，说不奇怪也不奇怪。先说不奇怪部分，去年九月纽约受灾，经济受一定冲击。虽然好莱坞早已独霸一方，纽约曾是美国电影发祥地，近十几年一直有电影人士要恢复纽约在电影生产方面的地位，罗伯特·德尼罗和马丁·斯科塞斯是其中最上心卖力的。平时这里是热闹的外景地，有专门的办公室和警力负责相关之事，是城市的一项收入。在奥斯卡典礼上，艾伦代表纽约和纽约电影人召唤同仁们继续来拍片。其实不用这么招呼，事过半年之后，纽约已恢复往常的热闹。这是一种表示，是纽约电影人愿意让他作为代表说出来的话，他们要表示自己与纽约同甘共苦的热诚之心。艾伦生于纽约，三十多部片子几乎全以纽约为背景，他作代表有绝对的资格。以上所述属于不奇怪的内容，以下是奇怪的部分。以从来不抛头露面不曲意逢迎为标志的艾伦，愿意站在舞台中央接受全场起立鼓掌，而他知道只要出席，这场景是注定会出现的。人老了，也许心情想法有变化，怕被人遗忘？一辈子不怕孤寂，临老却好起了热闹喜欢排场虚荣？像俗人一样开始对未来将面临的死亡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感？像好多年轻人年轻时发誓不要孩子，等到快生不了了突然忙乎起来拼命要生一个？
深层原因只有艾伦自己知道，别人说的都是瞎猜。表面上看，倒的确有不少合逻辑的因素，让艾伦在众人面前频频“闪亮登场”能够有个说法，自圆其说。原因之一，是纽约，刚才说过；原因之二，他近期几部片子是与梦工厂（SKG，斯匹尔伯格、卡岑伯格、格芬）签约的，已经拍过的效果不够好，宣传一下免得投资者赔太多。下面主要说原因之三，他今年的新作《好莱坞结局》。
故事梗概——有意思的细节我不交代，不伤害别人看原作的胃口：晚景凄凉的导演好时光不再，前妻发善心，说服现任丈夫投资让前夫这位真正的艺术家有个重振旗鼓的机会。这路事现实中不常见，作为故事引子让人觉得有发展花絮的可能。艾伦自扮这位导演，越临近拍摄越紧张，想打退堂鼓。在实拍头天晚上，他双目失明，就是忽然看不见东西了，像范进一样急火攻心的感觉，临时的。经纪人无法交代，想辙，让导演索性当一傀儡，反正摄影师是中国人不会英语，找来的翻译根本不懂电影，所以不会穿帮。艾伦坐那儿瞎指挥，拍的好坏全问翻译，翻译跟着感觉胡乱评说。这样一来，片子拍得如何还用说吗？素材拍完进入后期制作以前，艾伦眼睛好了，自知片子惨不忍睹。宣传机器已经发动了，想收兵不是说句话就完事那么简单的，前妻和她现任丈夫那里没法交代。上市后，被美国观众和评论家骂得体无完肤，导演的生涯似乎从此了结。什么叫好莱坞结局？好莱坞结局就是轻易没有悲剧，全是大团圆式的。片尾有一丝亮色：法国报纸给予很好的评价。艾伦拿着报纸感叹：谢天谢地还有法国人存在。这是观众能明白的笑话，在美国观众眼中，除了吕克·贝松等少数照顾商业效果的，那些所谓艺术电影都是没劲的劳什子。
故事本身很虚弱，唯一能看的是艾伦本人，这还依靠死忠的观众才行。其中两个会说中文的角色不懂电影和表演，加上我自己会英文，中国人说英文对我也没有神秘感，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女主角扮演者李欧妮是个不会演戏的演员。以往艾伦电影中选的演员非常优秀，三两句话就是一个立体的形象。《好莱坞结局》在艾伦作品中是差劲的。结尾关于法国影评的玩笑，一直开到了法国去，今年五月中，戛纳电影节的开幕片正是艾伦的这部作品。
不论近年作品是否卖座，艾伦作为大师级艺术家的地位不会变。他的作品有固定的观众，这些人跟他一起成长和衰老，无论好坏，只要是他的作品必光临无疑，不用担心气候环境的影响。《好莱坞结局》与《蜘蛛人》同一天上市，首映那天晚上我数了数，场内一共有十二人，隔壁《蜘蛛人》放映厅外有几百人排队等候入场，对比很鲜明。那天一时冲动，特意跑到纽约世贸中心遗址跟前的炮台公园影院。从楼上休息厅俯视废墟现场，灯光明亮，人员已不多，清理工作接近尾声，只剩下一个轮廓整齐的大坑。八个月过去，娱乐业又是老样子了。《好莱坞结局》和《蜘蛛人》原作都是纽约艺术家的创作，两者完全不同无法比较。共同点，都是大众娱乐，纽约生活是艺术家的灵感源泉，他们的故事提供了现成的无与伦比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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