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益民著,
作家出版社出版。
在如今的中国文坛,长篇小说正值重大历史题材与城市生活题材遍地开花的季节,像《喧嚣荒塬》这样的以历史进程中的偏僻乡村生活作为描写对象的作品,确实相当少见。这,或许也是我看重与推许《喧嚣荒塬》的最直接的原因。当然,若从小说艺术的角度感受,这部长篇也很难避免某些缺憾。譬如,在莫村的“家长”莫鹏举被残酷杀害后,作为械斗胜者的桃花沟领头人莫鹏昊,最终也没有逃脱灭顶的命运——他夺得了象征家庭权威的“家族秘史”,但他就是翻阅秘史时,怀着胜利的喜悦毒死了自己。这一切,当然都是“精明的太婆”设计的,因为这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莫村见证人,离开人世前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悲局。就我的感觉而言,这个结构上的安排精彩而富有寓意,就如小说在莫鹏昊死后写到的:“太婆一辈子都在劝诫别人不要杀戳,没想到她临死之前却神秘地摆下了杀人的圈套。最终,她自己也没有走出仇杀的怪圈。”在小说故事中,太婆是一个奇异而权威的人物,而她作为传统力量的象征,终于也走不出同宗血亲之间的械斗仇杀的怪圈,其中的“现实”或提醒也就显得耐人寻味了。事实上,械斗双方经过不止一代人的长年累月的争斗杀戮,早就被折腾得元气倾尽而精疲力竭了。至于双方“家长”莫鹏举、莫鹏昊的前后丧命,则标志着庞大的莫氏家族的衰亡……小说至此也该打住了。而我所说的缺憾,便是或主要是指小说在“二莫”呜呼之后所作的那些描写,特别是其中的某些延伸,或多或少显得有些纷乱拖沓,至于提到刘亚民几十年后以台商身份回乡、并给草姑、小琴上坟及出资重修墓地,则让人感到有点儿“节外生枝”。但无论怎样说,《喧嚣荒塬》是一部独特的、极具“窗口”意味的长篇小说。
作者虽是业余作家,但小说被写得生动而富有原汁原味的渭北地域色彩——尽管小说所描写的是历史生活,且描写中还时有奇异怪诞的细节或场面,可这些却没有妨碍、或许还强化了作品所可能的现实主义精神或“现实感”。特别是小说叙述中透露的浓郁而本相的乡村生活气息,或那种可触可摸的传统力量及可以感觉到的历史文化特点,也许是当下文学界的不少“品牌作家”所难以企及的。当然,无论是说作品写得生动独特,还是推许小说的乡村生活气息浓郁,或富有某种让人产生联想的“现实感”,可实际上还只能是经由人物关系及个性刻画而获得最终实现。《喧嚣荒塬》确实极富乡村色泽地塑造了一系列个性独特的人物,而且每个线索性人物都在其个性过程中隐含或显示着各自的寓意倾向,譬如莫鹏举自信独断贪婪的“家长”意识,莫鹏昊残忍狡诈及善于等待的图谋精神,而太婆的能活与再生现象则意味着传统力量的坚韧顽强,至于既傻又哑的天奇,便有点儿体现旁观者先见与睿智的意思……此外,还有莫村的村长,莫家的管家、三太太,想发财而盼人丧命的贲生,为复仇而进山当土匪的老六,集警匪兵于一身的刘亚民等,他们的个性过程在小说的题旨实现中都具有各自的特殊地位。
我之所以说《喧嚣荒塬》具有某种“窗口”的意味,原因也在于我们从小说中可以窥见“莫村人”的生存命运,以及莫氏家族衰亡的致命缘由或源头,更可以从一种活生生的“历史”中重新理解今人的处境。所谓历史中有“现实”,而现实中也存有“历史”的沿袭或延伸。这,便是小说创作选择历史生活题材的意义所在。今天的文坛,人们都在批评作家不甚关注农民的生存状态,至于往昔的乡村生活,关注者更是寥寥无几。其实,不管是关注现实中的农民,还是回望历史中的乡村生活,作为小说创作,最终的意义还在于今天与明天,或重新认识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