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o？在医院里指什么？难道又撞上了一个咱八辈子都悟不出道道来的俚语？我按兵不动，坐在那里搜索枯肠。
边上另一护士走过来，指指曦的体检表问：“Are you……Zoo？”她努力地咬文嚼字，但还是发不准音。我们总算因此而明白了，Zoo竟然是Zhu！
另一幕：曦第一次走进King School的Room 102时，班主任Mrs.Breen亲切地问他的First Name叫什么。其时，“朱曦”已然根据英语里的习惯摇身一变而为Xi Zhu。（我们贪图方便，不想替他安什么洋名。）那么，他的First Name就是Xi了。可咱这中国的Xi到了美国Mrs.Breen的嘴边，居然变成了ZI！ZI是啥？zoneofinterior，美国本土是也！
走出校门，宏说，有一个北京来的朋友，原本First Name叫Zuo（佐），怎奈何人家“老美”发不来这个中国音，只好改成了Zoe（佐伊？）。这便是来美的“老中”多半得起洋名的重要理由吧！我想。
其实洋名呢，朱曦是早已有之的。
在上海，他上的是一所所谓“双语学校”，进校第一天的第一堂英文课，英文老师就分配给每位小朋友一个英文名字，曦得到的是Joseph，估计是因为“朱”的谐音吧。班上所有的孩子，一下子焕然而为Mary、Dominic、Sharon、Kenny等等等等。曦自己并不喜欢被叫作Joseph，他自说自话起的英文名字是Jerry（典出Disney出品的Tomand Jerry），但老师不让他改名（不如说，不让他用“本名”），他也就顺从地做了大半学期的Joseph。一天放学，几个同学冲他大叫：“Joseph，Joseph，what do you like to eat？”乍一听，我还以为在问别人家的孩子；他则低头咕哝：“Joseph？好怪的名字！”
再往前追溯，是幼儿园时代。他还不懂得有英文名字这一说。周末回家演说小一班一周要闻、轶事，Charley怎么怎么的、Justin怎么怎么的、Daniel怎么怎么的，听得我们误以为小子进了国际班。问他班里究竟有几个小老外，他说就Justin一个。噢，人家小孩可是打生出来就安好英文名字的！
陈燕妮曾作《罗伯特·李》一文，说的是一干人前去探望在美国生子的女友，但见那孩子“小脸红黄相间，‘炎黄子孙’得一望便知”，众人问及新生儿姓名，其母告知叫“罗伯特·李”。大家“一下子被推到了感觉之外”，而正怀抱婴儿的作者更是“立即觉得生分起来，低头再看时，恍惚中该‘红黄相间’竟不大似‘自己人’了”。作者没有改名为“伊丽莎白·陈”，因为“自己一介黄脸，叫做‘春花’一类的中式名字反倒合辙压韵。而这也是为什么怀抱‘罗伯特·李’时，我的感觉绝没有抱‘李富贵’一类时那么随便……”我深有同感。
一日在家听到丈夫打电话，他先问人家：“May I speak to George？”过了一会儿，他说：“Hi，George……”后面的省略号里全是咱们正常语速的普通话。待他放下电话，我忍不住问：“这个George，他的中国话怎么这样了得？”被问者哈哈大笑，“George啊，就是袁某某呀！”看看，多别扭！
然则，Xi Zhu变ZI Zoo也着实教人头疼。何以解决？入乡随俗安个洋名想亦无妨，就算是予（洋）人方便吧。关键在于，千万别一安洋名便忘了自己是谁；或者忘了自己是谁也行，只是不要在没安洋名甚而至今还没出过洋的同胞跟前装“洋鬼子”，须知再怎么装你的眼睛也不会蓝起来、你的鼻子也不会高起来，你终究不过是一个——“假洋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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