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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郝舫点燃的摇滚激情

2002-07-10 来源:中华读书报 汪民安 我有话说

《比零还少》,郝舫著,外文出版社

“比零还少”意味着什么?它是沉默吗?是冷酷吗?是绝望吗?是世界观吗?沉默、冷酷、绝望是这样坚决而简单地表态的吗?这种简单的表态方式——它寥寥几字,而且就字面而言是低调的、退却性的——会加剧它的沉默、冷酷和绝望吗?我相信,如果将它当作一个表态修辞学的话,“比零还少”就蕴涵着一个奇特的美学悖论,它使自己无穷无尽地后退、掏空、缺场,它变成一张空白书页,然后呢?繁复的意义纷至沓来,它们可以驻扎在任何的一隅,肆意地滋生、蔓延、渗透:这是沉默中的立场,是悄无声息中的表态,是步履蹒跚的后退中的果断前行,是以低音来高声歌唱。是的,比零还少,但是,郝舫在他的诗篇中告诉我们,它“比最多还多”。

无论如何,郝舫并不想让自己、让他的笔下人物变得标准化,变得规范化,他不想遵循这个时代的趣味、法则,无论是伦理法则还是美学法则。对于一个对声音敏感的人——郝舫既不停地捕捉和搜索各种离奇的声音,他也试图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而言,他不想让自己的声音沾染上这个时代的平庸气息,这种平庸要么是陈词滥调,要么是流言蜚语,要么就是不痛不痒但还可笑地显得煞有介事。有两种方式可以甩掉这种四处出没的陈腐声音,一种是喃喃低语,它在暗夜中反复徘徊,伴随着密室的忧伤;另一种是嚎叫,是交织着愤怒和快感的咆哮,这种咆哮夹杂着表意的词语和无意义的噪音,混合着清晰的立场和模糊的情绪,将隐喻象征的诗句和粗鲁直接的叫骂并置起来。这种咆哮是断裂的、哽咽的、跌跌撞撞的,有时又是直冲云霄的,我们在摇滚中听到了这种声音,在金斯伯格的诗句中听到了这种声音,在郝舫的写作中也听到了这种声音。这是一种尖锐而躁动的声音,它紧张、轻蔑、激动、忤逆、动不动就挖苦,有时充满敌意但有时又满怀悲悯。这种声音因为愤怒而大笑。

写作,如果不是发出一种独特的声音,如果既不轰响,又不低吟,它还能是什么?就像歌唱,如果不是创造出一种声音,如果不是让声音起舞、让声音的舞蹈灌注一种冲撞的力量,它还能是什么?在郝舫这里,写作和摇滚相遇了,两种声音相遇了,没有分贝的声音和苦吟的或者声嘶力竭的声音相遇了,这两种声音在相互应答、彼此附和:沉默的声音不可自制地沾染了摇滚的风格,沾染了它的节奏,它的高音,它的愤恨和快感。那些声嘶力竭的声音呢?在郝舫的声音的激发下,变得更为凄厉,苍凉、艰涩或者欢乐。在这里,摇滚不再是听觉对象,不再是电子机器中传送出来的声音,甚至不是歌手的表演;摇滚,是写作中的音符,是身体的冲动,和内心的噪音。郝舫不是面对着摇滚,写作也不是对摇滚的评头品足,写作就是摇滚本身,摇滚只是这种写作的契机,是它的引文,它的倾泄通道。摇滚,或者那些音乐中的异端禁地,和这种写作不是处在两个区域,不是不相关的两种表意形式,不是两套文本法则,相反,在郝舫这里,摇滚和写作以一种协调的方式交织起来,二者相互激发,相互推搡,相互强化,二者彼此借用对方的力量,对于郝舫来说,摇滚煽起了他的激情,但是对于读者——比如我这样的读者——来说,

写作激发了我对摇滚的想象,我对这些乐队知之甚少,但是我借助郝舫的写作来想象它们,奇怪的是,在这本书中,在这些沉默的文字中,我听到了呼啸的乐音,我感觉到我离那些乐队如此地接近,我在密闭的家中,在台灯前,听到了尖锐、暗哑、悲鸣或者欢笑。我打开书本,就像打开了关闭着音乐的房间一样,它们轰然而起。有没有这样的音乐:它不需要倾听,不需要耳朵,甚至不需要声音?音乐需要想象,约翰·凯奇用沉默的演奏、用无声的舞台演出形式发出了乐音,但还有一种乐音,它甚至不用演奏,不用道具,不用舞台,它借用沉默的不发声的文字,同样可以在内心一遍遍地轰鸣。

这些音乐甚至没有演奏者,没有主体,音乐在文字的行间神秘地飘散出来,这是郝舫的那些文字在演奏?或者说,这些文字和那些歌手、那些曲目、那些音乐事件、那些它所勾勒的形形色色的片段在共同演奏?在此,文字与音乐相交织,这不仅仅指文字具备音乐的特征,带有音乐的节奏,带有它的狂乱、热情、激烈和伤感——这确是郝舫的风格——而且,这种文字还生产音乐,在和音乐的相互游戏中,在彼此的缠绕和激发中,写作不仅仅是评论音乐,写作还创造音乐,这种音乐摆脱了它的物质性,摆脱了它的演出空间、摆脱了它的氛围,摆脱了各种机器、声音、人体,音乐仅仅残存着空洞而广袤的音乐性,残存着无数可能的音乐性,这是文字生产的音乐,没有声音的音乐,没有曲调的音乐,然而,这里处处都是音乐,它趁着夜色而来,穿越层层叠嶂而来,踏着狂躁的鼓点而来,在偶然性的主宰下,它才短暂地滞留于某一形象。

对我来说,不再有什么乐评人了,音乐不需要评论,写作要么是创造音乐,要么是扼杀音乐,但绝不是评论音乐,关于音乐的写作如果没有引起我们对于音乐的想象,那就只能让我们在音乐面前戛然而止,就只会堵塞我们和音乐的通道。同样地,在这本书中,对我来说,乐队不重要了,有关音乐的知识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写作和音乐相遇的瞬间。正是在这一刻,音乐汩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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