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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的,都市的,年轻的

2002-07-10 来源:中华读书报 匡文力 我有话说
《桃李》,张者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不管你是否喜欢张者的小说,只要你读过,必定会留下比较清晰的印象。我是说,目前的小说,对于阅读者来说,常常存在两个情况:要么,细品起来意思是有点,却难免读得很辛苦,让你边读边怀疑到底值不值得费这劲;要么,故事与行文倒都是轻轻松松顺顺溜溜,可惜读完也就完了,里面的人物呀情节呀,转眼与其他各种读物中关于人生的讲述混淆起来,真是记不住哪儿和哪儿了。

读者究竟向文学向“小说”要什么?说来或许也简单:别只玩深沉只玩“文本探索”,还得好看点、有趣点;可也别只花里胡哨地好看、有趣,内里还得有点真正够份的、最好还具备个性的“文学品位”撑着。

最开始从杂志上读到张者,第一个突出的感觉,是这小说写得真是好看啊,可以说一点阅读障碍都不设置的。想想好看的原因,大概首先在张者用的是流行的“自说自话”式的叙述,在人们厌倦了拿腔捏调的文学姿态,希望文学走近“真实”的今天,这种语调的优点显而易见,它真诚、切近,有现场感,容易让你觉得一切都是可信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它的毛病则是弄不好就过于“自我”甚至自恋,作者常常就忘记了是在写给别人看的小说,结果不是通篇都充斥自己对自己那点心情、情绪的缠绵絮叨(女性居多),就是成了纯粹卖弄聪明,机智而文学地大耍贫嘴了(男性居多)。张者的分寸很棒,所有能让作品显示出“现代暨后现代叙述语调”所应有的特质与要素,诸如某种玩世不恭,幽默感,放肆调侃、嘲弄世界所有存在并更放肆地自我调侃与嘲弄等等,可说应有尽有,但一切都不过分,很是收放由心,恰好够你读出会心和愉悦,却不至闹到腻歪起作者那份泛滥的机灵。其次呢,好看在于张者用不讲故事的方式大量地讲述着扎实的命运故事,也许用“故事”一词不那么合适,准确说,张者的“故事”并不严密、严谨,有时,还并不怎么精彩,他更多的,是扎实地去展示特定人物的生存、精神现实,而这正得以区别于“传统故事”,构成今天吸引我们的“故事性”。张者似乎可以告诉我们,前几年关于小说该不该写“故事”的探讨与争论,实在很言不及义,没有故事也就不用要小说了,实际上,真正的关键只在该如何理解和定义“故事”本身,该研究今天我们所期待于小说的“故事性”,在哪些地方区别于“传统”意义的老故事及老讲法。像张者这样,真能展示一大片沉甸甸的存在与命运,那么根本不劳再刻意组织、编造纠葛、头绪和脉络,“故事”自然就已在其中。

对张者小说第二个感觉,则是材料与叙述双重的新鲜。我们的社会,已经越来越有“法制社会”的味道,电视剧比纸面上的文学敏感,荧屏上“律师”等等时髦人物早都取代上一代电视剧里无处不有的“记者”一角满场飞了。只可惜,电视剧就是电视剧,“律师”多半也和当年的“记者”一样透着无法忍受的假模假式,迄今好像还没有一个能抵达“艺术形象”的火候。张者填补了文学的这个空缺,并且——张者一填补就饱满到了十足十,几乎不留余地,以至于,差不多带上了某种“终结”的霸道意味。当然,我不会说张者所表现的就绝对是独此一家言不二价的“生活真实”,大家都懂得,“生活真实”永远因人的眼光而异,什么时候也不可能有统一的“真实”;我也不会说自从张者写了这样一批法学教授与学子,以后其他人就不能再写这个行道里的人和事,但对着张者笔下的“老板”及其众多高足,我确实相信,别人再要涉及同一领域中生活、人性的状态与内幕,大概少不了“眼前有景道不得”之慨了。

张者曾经见诸多个杂志的那批小说,集中起来,原来就是这部长篇《桃李》。当时读发表过的那些中篇,常有还没看够就结束了的感觉,如今整体再看一遍,真是比较过瘾。

《桃李》从形式到内涵,定位基本可说是现代的,都市的,年轻的。关于这三者,张者的表现都十分独到和纯粹。这里,我不想提《桃李》是表现中国“知识分子的”,虽然看上去这本是最现成的一个说法。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张者笔下的青年知识分子,比起他们校园里那些校长、前辈学人和“老板”更生动更到位,也更有深度一些。

另外,《桃李》中某些人物的命运有必要那么激烈和戏剧化吗?尽管在实际生活中,经常能听到更激烈更戏剧化的人生事件,如清华那位前途无量的学生莫名其妙去动物园给可怜的熊泼硫酸……但事情就是这样,对于“真实”的生活和世界,我们都习惯它“无奇不有”,所以常会感叹“编都编不出来”。可进了“文学”,同样的情形,我们反而会觉得过于“戏剧化”。

也许,这就是“生活”和“文学”最本质的界限之一;也许,这只是我们被传统文学中戏剧化习性造就的一点偏见与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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