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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视野中的科学

2002-08-2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李似珍 我有话说
这是一本由译林出版社于2001年8月出版的新书,由米歇尔·福柯著,刘北成译。作为“人文与社会译丛”中的一本,主编者曾寄予不小的希望,然而我注意它很久,似乎在其问世的这一年里,始终只是默默地竖在书店架子上,没有多少人问津。确实,这是本不太符合常规、或者说不太入流的书籍。从书名看,它是一本关于医学的书籍,连封底的内容介绍上,也将它定位于“医学史研究专著”。并指出作者是“以18、19世纪众多著名的临床医学家的著作和各种相关领域的文献为依据,从历史和批评的角度”所从事的研究。既然如此,它似乎更应该出现在医学书的栏架上,那样可能会有人把它作为专业书而买下来;可它偏置身于人文栏架,与哈贝马斯的《后形而上学思想》、施特劳斯的《霍布斯的政治哲学》等同列,难免会使人文学者们感到陌生,从而将它搁置于一边而掉头不顾。但是我还是感到了奇怪,难道那么多喜欢猎奇的都市中人就没有注意过它?没有因它的突兀出现而产生疑问从而滋生兴趣?既是如此,似乎还是有由浅薄如我者向大家介绍此书之必要。

首先要言及的是这本书的特色,即它是凭藉了什么让自己进入了人文学科的丛书?翻开前言、目录,答案似乎已是肯定的了。在前言中,作者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是一部关于空间、语言和死亡的著作。它论述的是目视。”其所用的语言,完全是哲学式的。在目录部分,列着的是“空间与分类”、“政治意识”、“自由场域”、“看与知”、“可见的不可见物”等章节标题,同样看不出史学陈述的痕迹,哲理意味则充斥其中,体现了作者自“理”出发论史的特点。由此而言,此书得以列于此套人文与社会丛书是恰如其分的。

全书遵循前言宗旨,将医学问题以哲学的方式作出概括。当作者对近代西方医学中所发生的变化进行回顾时,所做的不是对这段历史中所出现的事件、人物事迹的罗列,而是对发生于其间的思维方式变化的提示。比如,关于在18世纪与19世纪中的医学思考中的差异,著者福柯写道:“贝勒(注:19世纪的医学表述者)的每一个词句都具有质的精确性,把我们的目光引向一个具有稳定可见性的世界,而波姆(注:18世纪的医学表述者)的描述则缺乏任何感官知觉的基础,是用一种幻想的语言对我们说话。”“是什么样的基本经验致使我们在我们确定性知识的层面下、在产生这些确定性知识的领域里确立了这样明显的差异呢?”“实际发生的事情不是对医学知识进行了‘心理分析’,也不是与那种想象力投入的自发决裂。‘实证’医学也不是更客观地选择‘客体’的医学。也不能说,那种让医生和患者、生理学家和开业医生在其中进行交流的想象空间丧失了所有的权力。实际情况更像是,这些权力发生位移,被封闭在病人的异常性之中和‘主观症状’的领域中。”于是医生通过实证的目光及比纯粹想象力更为复杂的手段,对需要认识的客体世界重新进行了审视。这样,对于发生在医学界中的重要转折,就如此地被从其本质上得到了揭示。

关于在过去的医学中起主要作用的思维方式,书中也使用了较一般医学史不同的叙述方式。如在言及过去遵循分类原则的医学理论时,作者提及疾病被赋予了“与社会空间无关的形式和时序”,于是它“孤立存在”,“不受任何干扰,也没有经过医学的加工”,“显示了自身本质如同植物叶脉的有序脉络”。这种医学理论将疾病赋予组织,划进科、属的等级系列。由此前提出发所勾勒出的疾病“构型”存在着这样的特点(或缺陷):(1)医生以“历史”经验而不是“哲学”知识出发加以审视。即他们只是从某个平面、瞬间来感知疾病,同时用图象和表格来表现它们,没有发展与联系的提示。(2)只能规定相似性的本质,无法表现逻辑-时间的差异。(3)它提示我们疾病同样有其发展的秩序可言,是自然中生命世界的“复写”(rePérages)。(4)它们从未在不被改变和不受困扰的情况下被人们所体验。以后基于对上述不足的纠正,另一种注重对因果关系,以“花格式”或“分层式”分析方式取代症状同一性方法,将病理现象在生命背景下被感知等病理研究方式应运而生。后一种被称之为临床医学的方法,至少在组合的复杂性、相似原理、对频率的感知及确定性程度的计算等方面,对前代的做法有所补充。作者强调这种思考方法上的进展,所体现的不仅是对医学经验本身的总结与突破,而且又是哲学上分析方法的首次运用。另外它还通过把语法结构与或然性结构引进病理领域,成为在哲学上“可见的”场域。此番陈述中体现的对哲学领域的熟悉及其相应语言应用的纯熟,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而诸如这样的思路与叙述方式几乎贯穿于全书,从而形成自身的独特风格。

应当说,作者对自己书中所呈现的鲜明哲学特色还是十分明了的。他曾在《结论》中说道,此书“与其他一些书一样,是在杂乱无章的思想史领域里应用某种方法的尝试”。但是它的“历史依托是有限的”,因为其“探讨的是不到半个世纪的医学观察及其方法的发展”,涉及的主要是“一次关于疾病的认识论改造”,而试图论证的是一种“把空间、语言和死亡联结起来的结构”,即实证医学产生的内在原因。为实现这一目标,作者不仅积累了相当的哲学基础,而且还有对时代学术特征的充分了解。他曾指出:“这是一个理智的时代”,它既受惠于康德对“知识”的提示,又通过尼采的论说,了解到言说的功能,这些都是进行临床医学问题探讨时所依仗的根据。作者由此强调自己与哲学的血缘关系,并转引了法国人迪马在《论人的科学的未来进展》中的话来加以说明:“为什么要把医生的科学与哲学家的科学分割开来?为什么要把具有相同起源和相同目标的两种研究区分开来?”(见该书第21页,蒙彼利埃,共和12年版)上述种种基于哲学所进行的对医学的探讨,以及将哲学思维方式引入医学史探讨的尝试,都为我们了解哲学作用、意义及具体学科研究的多角度、多思路,提供了启示性。

在西方历史上将科学与哲学做相关的考虑,是人们所习见并被十分认可的研究方式。许多学者兼有哲学家与科学家的双重身份。如亚里士多德就曾一身兼通当时希腊许多科学学科,近代哲学中如冯德、詹姆士、杜威、罗素、那托普、胡塞尔等,亦曾以科学为研究出发点,而在哲学界奠定其学术地位。这些兼有不同学科基础的学者,能从其较为新颖的角度,觉察一些具体科学中通常所不易发觉的知识系统缺陷、谬误,所以往往使一些具体学科发生重大变化,如生物学竟因亚里士多德的涉略而得以成立独立之学科,笛卡尔以其“感知”说而对解剖实践发生作用,康德通过所创之“星云说”等在天文、物理学等方面作出贡献。这些都使我们意识到将科学与哲学两者结合起来作相关思考的必要。

然而,在目前注重于作中西方文化沟通、大量引进西方学术及其思想的中国学人中,似乎对吸纳此种治学方法总有所保留。我们往往固守于中国的学术传统,把科学定位于知识层面之后,便以为其与形上之智慧间有着截然的区别,另外又往往将对形上智慧的追寻只与伦理道德观念相联系。或许这也就是造成诸如《临床医学的诞生》之类的书,始终无法受到应有的关注,得到其应有的评价的真正原因。我认为这实在是我们学术界存在的一个误区,因为按照这样做的结果,只能使我们的人文学者远离“天道”等社会具体实践,从而使哲学因仅凭借“人道”而运思。其实缺乏对精彻真理的推求、准确内在逻辑性等的要求,哲学体系也容易成为悬空而置、不知所云的东西,这一点值得目前在我国哲学界与科学界致力于构建体系者们注意。

(《临床医学的诞生》,米歇尔·福珂著,刘北成译,“人文与社会译丛”之一,译林出版社2001年8月第1版,12.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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