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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家的爱

2003-01-22 来源:中华读书报 周阅 我有话说

书的封面

无论是小说还是诗歌,抑或其他形式的文学作品,大都是以公开发表为预期目标,以未知的、广大的读者为阅读对象来写作的。而书信则不然,书信在写作时并不期望发表,并且是在特定的时刻写给特定的人的。因此通过文学家们的书信,往往可以了解到一些隐藏在作品背后的事实,如创作动机、创作过程中作家的精神和心理状态等等。日本文学研究的权威机构日本近代文学馆经过多方收集和精心整理,最近终于编辑成一本《爱的信——文学家们爱的形式》,于2002年4月由青土社出版。他们把这些信件看作理解作品的钥匙和宝贵的文学资料,认为精彩的书信就是一种“书简文学”,从这些私人信件中往往比之从作品当中更能够观察作家的为人和品格。全书共收集了日本近代文学史上夏目漱石、岛崎藤村、芥川龙之介、谷崎润一郎、石川啄木、与谢野晶子等著名文学家的33封书信,分为“致爱的人”、“致妻子”、“致家人”三部分。此书的编辑过程中得到了文学家们的遗孀、子女以及亲友们的大力协助,除了书信原件之外,还揭载了大量珍贵的照片。这里选译了其中的两篇,以飨读者。

一、北村透谷致石坂美奈

北村透谷(1868—1894),明治时代的诗人、评论家,原名门太郎。少年时代就参加自由民权运动,该运动遭到分裂后脱离出来,转向文学创作。1889年发表日本最早的自由体长篇叙事诗《囚徒之诗》,1891年发表日本最早的浪漫主义诗剧《蓬莱曲》,1892年参与创办最早的反战刊物《和平》,翌年与岛崎藤村等创刊《文学界》,提倡浪漫主义。1894年在抑郁中自杀,结束了短暂的战斗的一生,年仅25岁。

这封信是作者于1887年9月3日写给自己热恋着的石坂美奈的。石坂美奈比北村透谷年长3岁,当时刚刚从横滨的共立女校毕业,并已与人许下婚约。书信的后半部分虽然散佚,但仍然传达出了与日本历来封建的重色思想所截然不同的崭新的恋爱观。北村透谷在信中强调爱情至上,认为比婚姻实体更为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和谐。从这封信已经能够看到北村透谷日后精心写成的著名评论《厌世诗人与女性》的影子。《厌世诗人与女性》堪称北村透谷的力作,在妇女被看作男人附属品的日本首次大胆而由衷地发出了对恋爱和女性的赞美,让人们抛开肉欲,在女性以及同女性的恋爱当中发现“真与美”的力量和价值。这一论著将北村透谷的名字深深地刻在了明治青年的记忆里。北村透谷本人的恋爱婚姻经验无疑是构成这一评论的基础,中村新太郎在《日本近代文学史话》中指出,如果透谷的人生中没有遇到美奈,恐怕就写不出这篇具有“先驱者功绩”的论文。

我最亲爱的:

我从以前就一直期盼着和你结成最亲密的关系。然而,彼此相爱的关系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要说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上的人们很难带着诚信交往,嬉笑着度过一生的世间的人们无疑不能了解我的内心,而世间的人们恐怕也不想同我亲近。即使交往也只是表面的,并没有坦诚地敞开心扉的谈话。但是,自从我开始思慕你的身影,我就突然渴望着能够和这位淑女成为真正的朋友,在我忧郁的时候得到她的安慰,时时拜访她以拂去我心头的阴云,当我在动荡炎凉的世间沉浮漂泊时,能够倾听这位淑女为我演奏的优美动听的音乐。

但是,对于过着“我的夫啊”“我的妻啊”这样貌似有趣的生活的男男女女,我是置之以冷笑的。日本的夫妇实际上是以十分可悲的方式走入婚姻的。我曾想过自己决不过这样庸俗的生活。如果有朝一日,我所仰慕的这个人(你)成为我的妻子,我成了丈夫,那也算不得什么风流。这是早在我还没有爱上你的时候的想象。

虽然这样说,但那样一位女性(你)难道会独自一人终其一生吗?不,一定会有很多前程远大的男性爱上她。那样看来,她也是人,不是小野小町(日本平安时代女歌人,女性文学的先驱。据传貌美,但晚年流落民间,乞食为生。——译者注)。她也会渐渐爱上爱着自己的男性,最终成为一位夫人。她一旦成为夫人,为侍奉丈夫而应接不暇,对于我这般怪人、愚者或许连说话也不屑一顾了吧。这样一来,能够和那样一位女性(你)交往的时日就非常短暂了。那位女性会在什么时候同什么样的人结合呢?和那位女性结婚的人是否也能同我亲近并允许我时时拜访闲谈呢?不不,以我国的教育和风俗是禁止朋友拜访夫人的。因此,她一旦结婚,我便再也无法和她相见了。啊,何其伤感,如何是好!我就这样一个人思绪万千,无论日夜晨昏,脑海中拂之不去的只有这件事。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自己生来不幸。在这极端痛苦的煎熬中,夜晚无法安然入睡,白天也难以怡然嬉戏。一周、两周,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绪日渐纷乱,陷落到了不幸极点的地狱边缘。

这里,我想起了还不曾与你相识的往昔。在见到你之后我就一边懊悔一边自己鼓励自己:平时的果决和勇气到哪里去了。我断然地下定了决心再也不去拜访你,但又受到一个想法的强烈诱惑:万不得已就再找你长谈一次,只要一次。我去拜访你是在厚生馆的前两天(原文如此——译者)。那个夜晚当是我记忆中最受折磨的时刻。虽然我已经感觉到你爱我,但你的一举一动从没有像那个晚上那样令我心绪不宁。我作好了心理准备将那一夜作为我一生的转折。所以,每当你对我有爱的举动,就仿佛一支利箭射入我异常敏感的胸膛,使我更加疼痛难当。和你分别之后,躺倒在床,心中的忧愁随着时针的每一声滴答作响而增加,几乎一夜无眠直到天亮。黎明时分心境稍安、思绪也略微平和,刚觉得自己沉沉睡去就被噩梦惊醒。这时已是如同再度坠入地狱之釜般的白昼。

二、岛崎藤村致加藤静子

大正十三年(1924),53岁的岛崎藤村向比自己年轻24岁的加藤静子求婚了。岛崎藤村(1872—1943),原名春树,日本著名诗人、小说家,日本笔会首任会长。1893年参与创刊《文学界》,此后连续出版了4部新诗集《嫩菜集》、《一叶扁舟》、《夏草》、《落梅集》,成为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代表诗人。长篇小说《破戒》被夏目漱石誉为“明治时期第一部真正的小说”,其他著名长篇还有《春》、《家》以及辉煌的历史巨著《黎明前》等。散文代表作有《千曲川随笔》。1943年在写作长篇小说《东方之门》的中途谢世。岛崎藤村在结发妻子冬子去世后,一边继续创作一边独自抚养着4个孩子,也曾一度沉沦放浪。当他结束了几年客居法国的生活回到祖国时,正值杂志《处女地》创刊,加藤静子是助理编辑之一。二人相识之后经过了漫长的时间,等待孩子们的成长。加藤静子面对自己心中作为老师敬仰着的岛崎藤村的求婚,十分踌躇。但岛崎藤村的诚挚和热情终于赢得了加藤静子的心,求婚之后的第4年,他们组成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带来了新的转机,正是这个时候,岛崎藤村开始执笔《黎明前》,并最终留下了日本“近代历史文学最高成就的杰作”(中村新太郎)。这封信写于岛崎藤村收到加藤静子私下应允求婚的复函的当天,简洁朴实之间显示着作家的人格。

前天真是个难以忘怀的日子。有劳令兄大架亲自来到大和田。我听取了大家的意见之后颇感安心。现在已是等待初秋降临的时节了。前天同令兄商量好了,你也一定跟令兄谈过不少吧,令兄的意见也是尽量从简。我想,带着古代茶人式的心境一切以现有的东西将就即可。所以订婚礼品我想选择能够留作纪念的东西,今天早上去三越寻到了盐濑的和服腰带,并从店里直接寄往贵处。不知是否合意,作为婚约的象征物,还请笑纳。你那里若有赠品,希望蒙赠书籍之类作为纪念。这一点对令兄也已说过(若是辞林那样的字书类将不胜感激)。婚礼当天请大家穿便服,带有家徽的正式服装均可免去。这也跟令兄商谈过了。今日寄出的腰带的料子也是带着这种想法选择的,不知是否有用,甚是挂念。

前天能够就各项事宜同令兄商谈,感到非常高兴。如果这个秋季令尊能够来东京,恳请光临婚礼,以便在当日承蒙一见。

奇妙的现实!(原文为英文——译者)实际上,能够有一天这样毫无造作地给你写信,这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五月二十九日夜 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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