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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奖与先锋

2003-01-22 来源:中华读书报 广林 我有话说
手头上有一部新近出版的论著《90年代中国戏剧研究》(蔺海波著,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2年10月版。下文简称《研究》),书中的序是谭霈生先生写的,序中有这样一段话让人印象颇深:“在这10年间,正常的戏剧批评隐逸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红火火的‘炒作’,它的无标准、无原则的吹捧之风无益于创作实践,又因失去‘诚信’而为群众所厌恶。一个急迫的问题是,欲发展戏剧创作与演出,需要戏剧批评的积极参与。”这段话当然是有感而发,不过它所指责的事实在戏剧圈内早已是见怪不怪,但对圈外人士倒有可能还是一件秘密。实际上,如果将这“家丑”外扬,恐怕只会博取非戏剧工作者们的巨大同情,因为戏剧的“边缘化”生存现状,已经让批评变成了一件多多少少有失“厚道”的事情。戏剧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这种情况下,如果再对那些花了十几万甚至上百万的演出“恶语”相加、刀砍斧劈,就成为罪过了。譬如,对电影《英雄》你不妨贬之又贬,但对那出冠之以“武侠话剧”的《英雄》还是“违心”呵护为好。谁让戏剧是弱者呢!

但是,批评难免有坚守自己品格的时候,像这部《研究》,谭先生对它的评价是:“作为十年戏剧综评性的学术著作,体现了戏剧批评应有的品格。”而批评一旦恢复了应有的品格,较起真来,其结果就会让戏剧有些难堪。90年代是上个世纪的历史了,在那10年间,中国戏剧都留下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提给圈外人士实际上更有趣一些。如果按常识推理,一个充满创造力的行业在10年的时间里是完全有可能创造出某些奇迹的,但这种逻辑不能强加在戏剧身上;你同样也不能因为“中国入世了,足球出线了,奥运申办了”,就来想象戏剧的光荣。《研究》一书的残酷性在于,它告诉人们的是这样一个真相:90年代,中国戏剧乏善可陈。蔺海波的论著洋洋洒洒20余万言,但从他重点论述的对象来看,90年代中国戏剧值得一提的剧作者似乎只有两个人——杨立民和过士行,导演倒有三四人,孟京辉是其中的一个。至于作品,论著作者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份剧目清单,都是荣获“五个一”工程奖和“文华奖”的剧目,估摸有几十部,不过被作者视为具有代表性的只有三部——《死水微澜》、《生死场》和《地质师》。90年代的中国戏剧在这里变得非常简明。

《90年代中国戏剧研究》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它给人们提供了两个关键词来检索那10年的戏剧历史。譬如“主旋律”。弘扬主旋律是新时期精神文明建设非常正确、非常及时的文艺政策导向,但用心良苦的政策在戏剧界往往被有些人落实成“用心庸俗”的对策。为了获奖以及获奖后所能得到的种种实利,戏剧创作便蜕变成了种种可笑的迎合。《研究》一书中摘录了这样一段文字,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于此——这是一位戏剧评论家的看戏体会:

同事邀我去看戏,落座后就等开演。细读印刷精美的说明书,越读越觉得有问题。戏是写下岗工人的,但其内容介绍却让你产生了这样的印象,下岗比不下岗好。下岗了,就有机会;不下岗,行吗?于是,让人生疑,这出戏是写给下岗的或面临下岗问题的人们看的吗?如果不是,它是为谁而演的呢?

暗下来的剧场被数十盏新闻灯照个透亮。剧场响起了工作人员对观众的呵斥:“坐下!坐下!”一些人从贵宾室踱步登场了,旁若无人,嬉笑交谈,握手寒暄。显然,他们是制作人心目中的上帝。

90年代戏剧如果还有热闹的时候,那就是在地方剧院(团)进京展演的时节。那时候,戏剧行业人士难得相聚,免不了知新和叙旧,谈笑宴宴,但热闹是他们的,与观众没有多大关系。因此,展演戏剧中的绝大多数尽管一板一眼弹奏着他们所理解的“主旋律”,但由于跑了调,也就只能在自家人这里自娱自乐了。

还有一个关键词能够帮助人们认识90年代戏剧的另外一种面貌。譬如“先锋戏剧”。孟京辉是与这个语词紧紧相连的一个人物。戏剧界如果有“英雄”的话,那恐怕就算是孟京辉了,一是因为媒体对他有兴趣,二是因为他的戏有观众所以媒体对他有兴趣。孟京辉是高举先锋大旗的,他倒没有往获奖戏剧那边挤。获奖戏剧是有着浓郁中国本土特色的戏剧现象,而先锋戏剧却有着西方戏剧的理论及实践背景。尽管就像“主旋律”会被庸俗化为获奖一样,“先锋”在孟京辉那儿后来也被打造成了迎合时尚的招牌,但是因为有了孟京辉以及“孟京辉们”的戏剧实践,90年代的中国戏剧才不至于与国际戏剧潮流断绝了联系。这是孟京辉们之于中国戏剧史的价值。《研究》一书辟专章来讨论孟京辉的戏剧创作,由此可见,孟京辉被作者视为了90年代戏剧屈指可数的几个成果之一。作者对孟京辉的戏剧实践形成了一个初步的结论——他依靠“粗俗的戏剧”,打破了当代剧坛“僵化的戏剧”;他试图达到“理想的戏剧”和“直觉的戏剧”,但目前还仍然停留在“打破”阶段。这个结论的出奇之处在于,论者指出了孟京辉与英国导演彼得布鲁克在戏剧思想上的承袭、借鉴关系,这是我此前还不曾见到的分析。当然,孟京辉也许会对此不以为然,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先锋戏剧”现象的存在,使《研究》一书在面对贫困的90年代中国戏剧时有了可供学术探讨的对象。

“主旋律”和“先锋”是《90年代中国戏剧研究》为人们准备的两个审视过去10年戏剧历史的关键词语。奇怪的是,这两个本来并不矛盾,而且完全能够团结、互补的概念,在戏剧实践中却是不相往来。当“主旋律戏剧”变形为“获奖戏剧”,当“先锋戏剧”市场化为“时尚戏剧”,戏剧界就分化了:一者说宁可取媚时尚,也不盯着获奖;一者说哪是什么时尚,不过剽窃西方,反正是谁看谁都难得顺眼。戏剧尽管无可挽回地边缘化了,但圈子里依然有“戏”。《研究》一书的封底有黄维若先生的一句评价,是这样写的:“手头如果有这么一部书,对于认清自己和了解我们现在的戏剧大环境,是很有帮助的。”我想,这是蔺海波这本书的价值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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