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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钥又一年

2003-01-29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何满子 我有话说
《天钥又一年》这书名有点怪,是王春瑜兄替我命的名。说是有两层涵义:其一是天钥桥路是我的寓址,如杜牧居长安樊乡,《水经注》称“樊川”,故杜牧文集名《樊川集》;许浑居丁卯村舍,故其集称《丁卯集》,于古有例。其二,那意思就转弯抹角,有点弯弯绕了。说是“钥”乃启锁之器,其用为开关叩户。取“叩”之一义,“叩”可作“叩问”的简词,则“天钥”义同于屈子的《天问》。说我成天发议论而不计是否有人听得进,实等于向空气发言亦即“天问”。将一年的文字结集而称之曰《天钥又一年》,不亦宜乎?

王兄说得间?宛转,头头是道,不由我不心悦诚服,谨敬遵命。更因为自己起书名技穷,自《狗一年猪一季》以来,历年如《鸠木妻集》之谐九七,《谈虎色不谈》之表寅年,《千年虫》之表世纪终年,《零年零墨》之表零年,均以年岁名集,这《天钥又一年》恰是老路子,便更心安理得。

这“又一年”的“又”字极妙,有叹口气的无可奈何之状,与“天问”义切。草草劳人,碌碌一年又过去了,年年发些自以为是关心世道的议论或曰谬论,效果又何如呢?春瑜兄说我“向空气发言”,良有以也。但人生在世,读鲁迅书,所学何事?又不免熬不住要议论议论,即“天问”或曰“天钥”一番。

和往年一样,对时政大计,守“天下有道,庶人不议”的古训,谈的多数是文化方面对现状的感触。当前各种陈腐的反人文主义的精神复辟之猖狂,以及全球化局势下西方世纪末文化殖民的劣质文化商品的弥漫,交叉感染导致的社会文化滑落,诚然令人忧惧;但更可悲的是,有责任明辨是非利害的舆论从业人员的失职乃至无知的坏影响。试举一近例:手头有一份2002年12月12日的某报,记者去访问一个莫名其妙的大侠,竭尽其崇仰吹捧之能事。访谈内容全是肉麻当有趣的调调儿,报纸也竟以宝贵的篇幅整版刊登这类畅销书拜物教的肉麻文字。记者趣味低下,迷恋这种反人文精神的陈腐的武侠小说,谁也管不着;作为舆论的代表来宣扬这类垃圾货,就不能不是文化排污了。真令人怀疑这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一家鸳鸯蝴蝶派小报的作为。

至于时尚报刊(不仅是时尚报刊)上充斥着影星情变、歌星轧姘头之类的低级趣味的报道,那更是见多不怪了。

难道这些玩艺是贯彻“三个代表”之一的“代表先进文化方向”么,请问?

提供文化信息,引导读者关注方向的传媒尚且如此,怎么能要求芸芸众生呢?这就难怪文化生态环境的被污染,国民精神水平的江河日下了。

上世纪90年代初,我曾题我的一本编年文集曰《绿色呐喊》,就是为文化生态环境的劣化而呐喊。以后各年的言谈,也以有关这个主题的为大宗,今年这本仍然如此。但正如王春瑜所说,是在向空气发言,属于“天问”或“天钥”。真不知是我的悲哀呢还是中国文化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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