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中学以来，我遇到过好几位图书馆的好老师，他们不是为我指点“迷津”，就是向我推荐新书，使我收益不小。他们是师长，很热情，很有耐心，帮我找到了要看的好书，我高兴，他们也为之欣喜。他们不会记得我这样一个普通读者，我却永远记得他们，感激他们。参加工作以后，我认识了首都师大图书馆的叶树仁兄，因为经常找他帮忙，也就成了熟悉的朋友，至今已有近40年了。因为他业务熟悉，找他帮忙的人多，所以他总是很忙，总在书库里出出进进、上上下下地跑，不停地为读者解决问题。我找他帮忙的事情既多且杂，他总是耐心地帮助解决。那年从“干校”回来，不知怎么一来，我丢了几本书，按规定五倍罚款，我吃了苦头。不久，我又收到了催还书的通知单，明写着是我不曾借阅的一部浩大古籍中的一函，甭说“五倍罚款”，就是按原价赔偿，我也很难应付，因为那时工资低。我找叶兄说明情况，他抽出卡片查验了一下，又去书库核实情况，说，“算你不倒霉，有人把卡片插错了！”听了此话，心里不由得叫声“我佛慈悲！”感激他认真负责的作风，解除了我的困厄。后来编古代散文史，我被分配撰写“西昆”派和近代部分史稿，资料生疏且不易找，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才把许多作家的文集翻阅了一过，任务完成得不坏。事后，我想，不能让他白忙一阵，我要帮他一把！恰好有个编撰的机会，我约他承担些任务，他说正在作全唐文索引，脱不开手，我也不好相强了。此后见面，总要问问他的“索引”进程，他只能在业余时间做这项工作，所以总是说“还没完呢！”转瞬之间，20年过去了，我们都退休了，但还是常有交往。近一年来，他变得很瘦，问起原因，说是“没病，就是瘦！”我宽解地说，“没病就好，消瘦说不定是件好事情！”前几天，我因找资料去他家聊天，说起“索引”事，他不慌不忙地搬出了中华书局出版的像城砖一样厚重的《全唐文篇目分类索引》，其中“人物传记”部分计70多万字，就是他一钉一铆仔细敲订出来的，勾稽考辨，用心深细，不是一般浮躁的人可以胜任的。台湾《书目季刊》24卷3期刊载的他的《〈全唐文〉补遗刍议》一文，反映了他许多独得的体会，绝非浮泛之论。他说，“花了10年整理工夫，又等了11年才得以出版，总算了却一桩心愿！”书案上镜框里自拟的条幅，很好地概括了他的作风：
新纸旧纸废报纸张张有用
中学西学明白学样样留心
我懂得他的心情，玩笑地说，这么大一件事情，也不庆贺一下，也不告诉朋友一声，你真沉得住气！他听了也只淡淡地一笑。此书涉及内容很广，参编者都怀着“十年磨一剑”的态度认真做研究，它虽不为一般读者所用，但它是研究唐代政治、经济、文化、典章制度等方面的一块基石，嘉惠学界，功非不巨。它会一再被人们援用称道的。我想，叶兄这样多年孜孜不倦，即便有成绩，也不张扬，只以“了却心愿”为满足，这实在是文化研究中不慕名利、求真求是的好作风，也就是前人所说的“国之石民”的作风。在浮躁气息迷漫学界的今天，这样的“石民”作风真是值得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