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看到的大学校训中,印象最深的是清华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的校训。
前年清华建校90周年校庆,盛况空前。我从有关资料中看到清华的校训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不由大为激赏。因为“自强不息”出于《周易·乾卦》的《象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则出于《周易·坤卦》的《象传》:“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众所周知,《周易》的“乾”“坤”二卦是分别象征天与地的,其经传文词既描述天地运行的态势,又诠释天地所秉之德性。而清华校训竟能像天法地,取“乾”“坤”二卦的精华熔于一炉,其气魄与手笔实难企及。而且这两句话还概括了成功之道的主要之点,又很有实践意义,绝非大而无当。
去年到北师大参与庆祝启功先生从教70周年,获悉启老为师大所撰的校训是“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这又不禁使我衷心叫好;好就好在贴切,足以充分反映师范大学应有的特点,而用词又是如此的精巧。
在我对清华、师大的校训留有深刻印象之后,就常常想起北大的校训,并不由自主地拿它来和前二者相比。
我曾长期在北京大学学习和工作,近年调离以后也仍然在校兼职。但是,我却不知道北大原来有什么校训。直到改革开放以后,记不得从哪一年开始,才在大饭厅的东门看到了“勤奋、严谨、求实、创新”八个大字。我想,这一定就是校训了。这校训当然很好。因为其中所提出的四种行为指针都对人很有教益(特别在治学方面),值得广大师生铭记力行。过去,我每次路过大饭厅,都要对这八个字凝眸一观。这倒不是为了加固对校训的记忆;而是因为这八个字乃已故的北大书法家李志敏教授所书,李先生的书法雄健奔放,恰如传统书评中常常说到的“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一直得到我的很高评价。北大校训尤为李先生的精心之作,故而很耐人观玩。自从调离北大以后,我每次忆及母校的校训便感到亲切,这又似是一种精神上的联系,舍不得割断。
但我现在觉得,北大校训与清华校训相比,未免缺乏文化底蕴,不能充分反映这所百年名校的文化深度和雄厚积累。再与师大的校训相比,又觉得北大校训未免一般化,放到哪一个学校都可以。同时又想到,近年来我所到过的大学,其新制的校训多数也是北大模式,文词大同小异,都不能如师大校训那样特征鲜明、贴切精当。
去年以来,我曾同二三老友谈及此事,他们也都是北大老人,自然关心校训问题;而且内心深处似乎也不甘于在清华、师大的校训面前自叹不如,所以谈及此事都颇有兴致。但谈到最后又总感到为校训想词殊非易易,非大有学问而思维周密者莫办。例如不论同哪位老友闲谈,首先提到的总是“兼容并包”,因为这是北大老校长蔡元培先生的主张,后来常常受到人们的称赞,故而广为人知。而且“兼容并包”犹如弥勒佛的“如意乾坤袋”,见着好东西就收为己用,岂不便宜?然而仔细想想又不能无疑。例如老友某公说:“‘兼容并包’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开明主张,恐怕不能绝对化。拿现在来说,分裂祖国的言论,北大岂能‘容’它?歪理邪说,北大岂能‘包’它?”这话很有道理,无可置疑。还有一位讲求实际的老友说道:“校训不在于调子高、气魄大,而是要把它视作行为准则身体力行。北大倡扬‘勤奋、严谨、求实、创新’,全校的人要是真能做到这八个字,或真心实意按照这八个字去做,岂不很好吗?而且据我对北大现状的了解,这八个字还正是北大乃至整个学术界的对症良药,极应大力倡扬,完全没必要改动。”最后他还指出:“北大现在尚无已定的校训;原来亮出那八个字只是为了强调继承发扬北大的传统学风,并没有在全校明确这就是校训。你们现在来谈这个问题,岂不有点像传统笑话中所说的三个近视眼比赛眼神吗?”这话使我想起那一则传统笑话,不禁笑了起来。其中讲的是兄弟三人都高度近视,却总爱夸自己“眼神”好;听说某庙挂匾,便事先去打听匾上写的是什么字,上下款怎么题。到挂匾那天,三人一早就到庙前看匾比视力,比赛完了却听老和尚说匾还没有挂上呢。
北大校训如果真的尚未“挂匾”,倒真值得北大的同志们来认真考虑。假如能集思广益制定出一个既表现北大特色,又富有文化内涵,有助于推动北大与时俱进的新校训来,那就能像清华、师大的校训那样成为醒目的精神标志,增强全校的进取意志和凝聚力量。再假如能因此而影响到全国的学校,为制定各有特色而意义深远的校训来作一番努力,并结合校训的制定在全校开展一次较为深入而生动的精神文明教育,那就更有积极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