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古希腊长篇传奇小说

2003-03-05 来源:中华读书报 陈训明 我有话说
长期以来,在谈及古希腊文学时,人们往往只标举神话传说、荷马史诗、悲剧、喜剧、抒情诗和寓言。而于传奇小说往往一笔带过,甚至只字不提。直到1999年,还有人宣称:“应当说,在古代欧洲文学中本没有什么小说,实在要说有所谓小说的话,这小说就是诗体而富有小说意味的史诗。”(刘安海《小说“小说”》298页,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

这种论断显然没有根据。早在198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出版了水建馥翻译的《达夫尼斯与赫洛亚》与《真实的故事》这两部古希腊传奇小说。1990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又推出了朱志顺翻译的《寻妻记》(即《凯勒阿斯与卡利罗亚》)。这几部古希腊作品都是散文体,都是货真价实的小说。

除了这些小说的译后记之外,至迟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就有一些译著和论著对古希腊小说的价值和意义作了高度的评价。孙席珍等人翻译的吉尔伯特·默雷《古希腊文学史》(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专门论及了散文体的传奇文学,谓“公元三世纪,传奇小说颇为盛行”。到20世纪末,不仅白春仁等人翻译的巴赫金《小说理论》一书直指“希腊小说是一种非常灵活、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文体类型”(河北教育出版社,1988年,299页),我国学者蹇昌槐的《欧洲小说史》更强调,希腊散文小说“不仅名家辈出,而且在冒险小说和爱情传奇两个方面都达到了当时的最高水平”(武汉大学出版社,1995年,55页)。

不知什么原因,上述译本和论著并未引起应有的重视,更未反映到大学教材中去。不仅一般读者和大学生对古希腊传奇小说几乎一无所知,连不少西方文学研究者和教学者也对之感到茫然,因而有必要加强对它们的翻译、出版和介绍。

据考证,完整地流传至今的古希腊传奇小说仅有6部:卡里同的《凯勒阿斯与卡利罗亚》,以弗所人色诺芬的《以弗所传奇,又名哈布罗科斯与安蒂亚》、阿喀琉斯·塔提奥斯的《琉基佩与克勒托丰》、朗戈斯的《达夫尼斯与赫洛亚》、赫利奥多罗斯的《埃塞俄比亚传奇,又名杰亚根与哈里克列娅》,以及卢奇安的《真实的故事》。除此之外,伊安布利斯的《巴比伦传奇》、安东尼俄斯·第欧根尼的《图勒远方奇异历险记》等古希腊传奇小说还以后人改写的形式得以流传。

卡里同的《凯勒阿斯与卡利罗亚》被公认为上述作品中问世最早的一部(约在公元2世纪初)。与其他传奇小说让未婚男女历经磨难才成眷属的处理模式不同,这部作品以相爱男女美满成婚开头,紧接着让男主人公凯勒阿斯中嫉妒者奸计,无端怀疑已经怀孕的妻子不忠,一脚将其踢昏,以为死去,葬在海边。盗墓者发现她还活着,把她卖给领主为奴。而她为保住凯勒阿斯骨血,被迫与领主成婚,复为波斯皇帝幽禁。凯勒阿斯得知妻子的消息,在朋友的帮助和伴随下漂洋过海去寻找她,历尽艰辛,终于借助埃及军队打败波斯皇帝,与之团聚。《凯勒阿斯与卡利罗亚》虽然以爱情与友谊为主题,但由于它描绘的是具体历史时期的人物和事件,因而也可认为它开了西方历史和战争小说的先河。女主人公卡利罗亚的父亲赫莫克拉特斯在历史上确有其人:这位强大的锡拉库萨城邦的统帅曾于公元前413年打败海上霸主雅典舰队,后因内乱而遭驱逐。当然,这部作品毕竟是小说而不是史书,不能因为它让赫莫克拉特斯和波斯皇帝阿尔塔薛西斯这个不同时期的历史人物对阵就说它不真实。

《凯勒阿斯与卡利罗亚》尽管有上述妙处,又是存世最早的古希腊传奇小说,但由于直到1750年它的抄本才被发现印行,为世所知,而此时西方长篇小说已经相当发达,所以它对西方文学的影响反不如那些产生得比它晚、但却发现与印行得比它早的古希腊传奇小说大。这里说的主要是朗戈斯的《达夫尼斯与赫洛亚》和赫利奥多罗斯的《埃塞俄比亚传奇》。

《达夫尼斯与赫洛亚》约成于公元2世纪末。它以爱情为主题,情节非常简单:一对牧童与牧女的爱情如何萌生,如何逐渐发展、燃成吞噬一切的烈火。这部作品没有其他传奇小说中的神怒及其导致的恋人分别漂泊等情节,攻击与绑架也像是做儿戏。换言之,作者主要关注的不是外部环境,而是男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他向读者精心展示的不是爱情历险,而是爱情心理;他描绘的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少男少女的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爱情,不回避色欲而又不流于淫邪,反映了古希腊人健康的性爱观,使这部作品如同他们无与伦比的人体雕塑一样,堪称美与爱的赞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这部作品的男女主人公虽然也像古希腊传说故事中的许多人物那样,是被遗弃的富贵人家的子女,但是他们与那些传说人物不同:他们在与亲生父母相认之后,并不留恋世人艳羡的锦衣玉食的城市生活,而是自愿回到乡村去过贫穷但却自在而又充满诗意的牧人生活。这种理想化的浪漫追求正与文艺复兴时代回归人性、回归自然的风尚相吻合,因而这部作品一被发现便受到高度重视。当它在16世纪被法国人阿米欧译成法文之后,更不断引来新的模仿之作,达夫尼斯与赫洛亚也成了这类牧歌小说男女主人公的经典性名字。西方的许多著名作家都是《达夫尼斯与赫洛亚》的崇拜者。歌德就说,“它的趣味、完美和敏锐的感受都足以使它与用这一体裁所创作出来的最优秀的作品并列”,“要真正评价这部散文诗,得写整整一本书。这还不够,最好每年都重读它一遍,不断从它吸取教益和重新欣赏它的美。”(爱克曼《歌德晚年谈话录》414-416页,莫斯科国立文艺出版社,1986年)。

保存至今的古希腊传奇小说中,赫利奥多罗斯的《埃塞俄比亚传奇》问世最晚(公元3世纪),篇幅最长,人物最多,情节最复杂,写法也最新颖。它不是从头慢慢道来,而是一开始就切入事件的核心,往下叙述,直到第二卷末尾才回过头来交待先前发生的事情。作者叙事时而用第一人称,时而又用第三人称,让读者随同他一会儿从旁观看,一会儿置身事变之中。血腥的残杀,罪恶的阴谋,权势的诱惑,贞操的考验……事变紧张而又突然,往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叫人喘不过气来。而到了山穷水尽之际,突然柳暗花明,令读者同作者和作品中的人物一起放歌狂笑。

如同卡里同和朗戈斯一样,赫利奥多罗斯的身世已被历史的尘埃所淹没。拜占庭人说他当过祭师,不知是否因为他在《埃塞俄比亚传奇》中成功地塑造了几个祭师的形象,尤其是足智多谋的祭师卡拉西利德的形象。早在中世纪,《埃塞俄比亚传奇》就大受欢迎。1549年阿米欧将它译成法文之后,它更是在西方广为流传,单是16世纪就用几种文字推出了35个版本。16世纪意大利诗人塔索和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都对赫利奥多罗斯称誉有加,当代英国学者吉尔伯特·默雷在《古希腊文学史》中对这位作家及其《埃塞俄比亚传奇》也作了很高的评价:“即使在我们这个时代里,他的小说也令人爱不释手”;“在小说写作技巧方面,这部作品已臻极为熟练的程度。你会感觉到,在一长列的著名作家中,他可能够得上一个先驱者,同时也是一种非常丰富、持久的文学形式的创始人之一”。(孙席珍等译《古希腊文学史》247页。)

较之成熟时期的西方长篇小说,古希腊传奇小说虽然显得幼稚,但毕竟是其先声或雏型,已经具备长篇小说这一文体的各种要素,为这一文体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毫不夸大地说,不同时期在不同地域获得辉煌成就的爱情小说、战争小说、历史小说、心理小说、冒险小说乃至幻想小说,都可以在古希腊传奇小说中找到其发端之处。凡此种种表明,古希腊的这一文学遗产是不应当被忽视的。上海译文出版社最近出版的《希腊传奇》一书尽管未能收录流传至今的全部古希腊小说,但毕竟集中展示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三部(《凯勒阿斯与卡利罗亚》、《达夫尼斯与赫洛亚》和《埃塞俄比亚传奇》)。对于西方文学尤其是长篇小说研究者,这无疑是有价值的材料;而对于广大文学爱好者,至少也多了一份精神美餐。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