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埠人知道重庆的磁器口,多是从《红岩》和相关的影视作品中。从那里,人们了解到,磁器口在20世纪40年代就是个繁华闹市了。我初到重庆,翻阅地图时看到,地名“磁器口”前有“千年古镇”的定语,于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好奇,到那里看看。
磁器口位于沙坪坝区西北3公里处,东临嘉陵江,南接沙坪坝,西界童家桥,北靠石井坡。据《巴县志》记,磁器口兴镇于宋真宗咸平年间(公元998年至1003年)到明朝逐渐形成了水陆交汇的商业码头,清末民国时达到极盛,有“小重庆”之美喻。今天的磁器口是个什么模样?
汽车驶出沙平坝闹市区后进入了一条不宽的街道,到磁器口站时,才发现这里已是城乡结合的位置。近年来,重庆有关部门十分重视发展旅游事业,古镇的保护与维修也便列入议程。走出车站,笔者看到,通往古镇的路在拓宽,一些建筑也在修葺中。时已冬至,南方的天气还很暖和。那天又是艳阳高照,远看山是绿的,新修的大桥下面,小河的水哗哗地流着。岸边的菜田更是绿得可爱。
写有“磁器口”三个大字,新建的石牌坊座落在通往磁器口正街的黄桷坪一巷的路口。走进黄桷坪一巷,顿感与现代繁华闹市成为鲜明的对比,磁器口最有特色的石板路就是从这里开始。小巷不长,石板路曲曲弯弯,两边的房子据说都建于明清年间,高高低低,低者似乎伸手就可够到屋檐,高者则是三四层的楼房。临街的房子基本都用来开店,有饭馆、小卖部,但多是艺术品的天地。一些当地的画家在这里开店卖画、作画。
“老重庆画坊”的店主为姚叙多先生。他40岁,重庆美术家协会会员。此时,他正在画案前凝神运笔画着一棵苍松。画坊开在一间极普通的民居内,三面墙上都挂着作品,其中一处写着作者的简介。姚的作品主要是以磁器口的古镇民居、黄桷树为题材。他的作品“黄桷古渡”颇有气势,画上嘉陵江水静静地流着,江上渔帆点点,岸边是灰瓦飞檐的古镇民居,一棵千年的黄桷树枝繁叶茂,苍劲雄浑。站在画前,一股岁月苍桑感油然而生。姚在简介中说,自己的作品曾被市长当作礼物送给外宾,也有的被加拿大驻华大使等收藏,看来是名不虚传。
“老重庆画坊”旁有一小院,门口挂着“清代翰林旧居”的牌子。院墙上有一说明:清末有孙氏一家在此办学授课,其后人在此读书而考中三个举人,另有二学生黄钟音、段大章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故有“一门三举子,五里两翰林”之说,为当地读书人向往之地。穿过不长的过道即进入了翰林院,那院子其实很小,一排坐西朝东的老式房子,约有六七间,南房两间,再前面就是隔壁家的后墙了。老房很高大,门窗陆离斑驳,说明它已历经沧桑。
院里住着4户人家,靠西头两间与南房一间住着的曹家为黄翰林的后裔。主人曹培雄今年59岁,是位退休干部。曹十分健谈,他操着一口老重庆话向我介绍情况,曹的外祖母为黄翰林的孙女,是第几代,他已说不清。谈起他的先人,老曹既自豪又敬仰,说了一些前辈当年刻苦读书的故事。曹还纠正门口的说明道,这个院子是当年黄钟音中了举人后,当地乡绅赠送给黄的。他说,当年院子很大,还有不少房子,是乡绅们让黄办学用的。
曹带我参观房子时指着墙中的立柱说,房子为错位穿逗结构,没用一颗钉,这种传统的建筑方式使该房已历经300余年。老曹的两个孩子都已参加工作,家庭生活看来不错。他喜欢书法,还与朋友一起成立了龙隐书画社。老曹家一间屋的三面墙上都挂满了书画作品。他在家也做生意,摆书画开茶馆,但又有些旧式读书人的遗风,只是在院中有一招牌:请喝茶,绿茶3元1杯等。他说若是有人看上挂着的书画作品,也是按价出售的。
小院很干净,院中两棵黄桷树像是撑起的两把大伞,夏天避暑纳凉自是好去处。院中台阶上摆着一排盆栽花木,整个小院显得清幽雅致,有如保留着黄翰林读书时的风格。
黄桷枰一巷临街的店面文化味大于商业味,画店、工艺品店一家挨着一家。翰林院对面有一家卖民间乐器的小店,店主坐在店门的椅子上,拉起二胡招揽生意。店主演奏的水平虽不很高,但拉出的曲子也还如歌如诉,游客走在小街上更增添了思古之幽情。
出黄桷坪一巷,进磁器口正街。正街的石板路宽了许多,两边店铺林立,间或还有茶馆、饭店打出的幌子,游客熙来攘往,显得十分热闹。站在街上望去,向东将到嘉陵江边,向西不远则是要爬坡上坎了。笔者先向西去,上了一个堤坎后,在一处小平台上有一家小卖店,那就是《红岩》书中写到的,当年党的地下联络站“鑫记杂货店”。老店匾仍横挂在店门上,主人则是一对中年夫妇。小店是前店后住家,生意做得不大,只是卖些烟酒和小食品。此时,两个孩子正和中年夫妇耍着,安宁而平和,没有了当年地下联络站的神秘与庄严。为了不忘当年的共产党员,人们雕塑的华子良的塑像就立在小店的旁边(见上图)。
过黄桷坪一巷路口向东,是磁器口正街最繁华的地段。一条石板路的两旁,不少明清年代留下的旧房屋,有的年久已亟待维修。房屋高低错落,灰瓦飞檐,宽大的旧式木门,木格窗户,有的还有花格。门窗虽都刷成枣红色,但还各有特点。正街的商业味大大浓于黄桷坪一巷,卖毛血旺、炒货等当地特色吃食的店家不时地在招揽生意。
街头卖糖花的小女孩颇引起我的注意,她高明的技艺令我赞叹。制作糖花的小摊很简单,一个案板是工作台,一小桶熬好的糖浆放在煤油炉上。制作时,女孩先用刷子在案板上刷一层薄油,再用勺子舀出小半勺糖浆,随后手拿小勺像书法家悬腕运笔一样,不一会竟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小鸟成形后,她又拿出一根小木棍轻轻一沾,再用小刀周边一铲,糖花小鸟就制作成功了。小鸟粘在木棍儿上,被插上架子,真是栩栩如生。看样子,女孩不到20岁,但不知如何练出了这等手艺。
磁器口正街上也有些工艺品商店,标有清代民居保护牌的169号“胡大妈蜀绣坊”就是其中之一。店主胡惠琴有一手蜀绣的绝活。蜀绣与我国的湘、苏、粤绣共称四大名绣。蜀绣的特点是绣工针法细腻、多变,作品立体感强,色彩鲜艳。观赏胡大妈的绣坊真是美不胜收,两只戏水鸳鸯如同向你游来,姹紫嫣红的牡丹使人似乎闻到其散发出的芳香。一幅绣有竹林的作品更有气势:冬日的田野中,大地还盖着一层白雪,万花凋谢,但是,一排排挺拔高洁的竹林仍洋溢着蓬勃的朝气。旁边题诗:劲节环环傲霜雪,翠叶片片常驻春。胡大妈的作品曾被选作国礼送外国客人,但曾有一段时间,胡大妈没有徒弟,这可急坏了老人,多亏有关部门帮忙,现在老人已有了一批徒弟。店中摆着三张绣架,其中一台绣架上,一个女孩正在绣着一片叶子,旁边一位中年妇女不时地指点着。
磁器口正街东口路边立有一块石碑,上书“小重庆”三字,作者是国民党元老林森。想当年,老先生可能也是多次到过这里。
过石碑下台阶处立有一牌坊,牌坊名“龙隐门”。在磁器口游览,多次看到龙隐的说法,当地一位朋友介绍了其中的掌故:宋代(998年)磁器口初建时名为白崖镇。明代发生宫庭政变,建文帝出逃至此,后改为龙隐镇。清末,这里形成鼎盛一时的码头,多运磁器,又改名为磁器口。
牌坊立柱两边写着一幅对联:“夕阳斜照分波轮影随流去,晓雾初开隔屿山形扑面来”。从牌坊处拾级而下可到江边,码头停着不少大小船只,岸上滩涂地开办了游戏场,茶座、小吃摊一家挨着一家。这里是岸边的制高点,站在这里放眼望去,宽阔的嘉陵江自北向南打了一个弯后滚滚而来,经过小镇的码头后夺路而去。远望大江,一首古诗词中的几句跳出脑海: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回首一条石板路上的古镇,伴着这嘉陵江水,千年来,这里不知涌现出多少文人墨客、能工巧匠,这里不知又演奏出多少可歌可泣的乐章。时代在前进,焕发出青春的古镇必将在今后的岁月中续写新的辉煌。
(文中照片为刘志达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