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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在军:26岁负责转播《东方红》

2003-04-16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邓在军,1950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从事军队文艺工作,1959年调中央电视台任导演至今。在近40年屏前幕后的职业生涯中,她编导制作了各类电视节目一千多台。60年代和70年代初,编导播出了《东方红》、《白毛女》、《天鹅湖》、《茶花女》、《长征组歌》等大型文艺节目。80年代以来,主要担任电视文艺专题、大型晚会的导演,是中国电视文艺和春节晚会的主要开拓者。

她在《屏前幕后——我的导演生涯》(重庆出版社2003年1月出版)一书中讲述了其不凡的导演生涯。

下文摘自该书。

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不会忘记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这个节目的电视转播,是由我负责的。

从台里接到任务后,我很兴奋,感到了一种极大的信任。这时我26岁,虽然在文艺组导演里年龄最小,但已经多次担任各种晚会、重大政治活动和节目的实况转播,如《白毛女》、《小二黑结婚》、《宝莲灯》、《五朵红云》、《小刀会》、《红珊瑚》、《刘胡兰》、《蝴蝶夫人》、《茶花女》、《骆驼祥子》、《李白戏权贵》、《拾玉镯》等一大批舞剧、歌剧、话剧、戏曲、音乐舞蹈和专题节目。这些任务完成得都不错,也积累了经验。但我知道,《东方红》有些不同,不仅演出的规模空前,而且艺术水准很高,集中了国内一大批顶尖表演艺术家;同时,还会有许多中央首长前来观看演出,毛泽东主席也可能要来。因此在交代任务时,台领导一再叮嘱:一定要搞好,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下了决心,要多吃点苦,下功夫把这个节目转播好。那时设备条件极其有限,不像现在,可以提前将排练情况录像,回来再仔细研究,导演的许多准备工作,完全要靠笨拙的“手工劳动”。我骑着自行车,一趟趟跑到人民大会堂看排练,了解节目内容,了解每一个场景,了解舞台调度,了解不同演员的造型特点、镜头的最佳表现角度。我干得极认真,眼在看,手在记,脑子里也在不停琢磨。当时没有变焦镜头,全是死镜头,每个画面,每个场景,都画成小人儿来表示,做到心中完全有数。正因为如此,我很害怕修改节目,他们一改,我也得推倒重来。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节目还得经常改动。这样,我的导演台本便积下了厚厚一摞。这个镜头本我很珍惜,可惜后来由于多次搬家,没地方搁,只好把它们给销毁了。

电视媒体发展迅速,电视台也因此显得越来越重要。现在,组织文艺节目,只要中央电视台参与,编导一般都会成为现场的艺术总指挥。但在当时,电视台只是“小弟弟”,排不上号,电视台的导演也只能得到同等地位。尤其是《东方红》,来的都是文艺精英,大多是“大腕”级人物,更不会有我这个年轻电视导演的发言权。这点我有自知之明,时时注意谦虚谨慎,认真学习,老老实实当好“小弟弟”。当然,也有一些聪明人,目光很有前瞻性,意识到电视的发展潜力,对我很客气,工作中积极配合,我也借此机会,结识了一大批老师和朋友。后来被文艺界尊称为“乔老爷”的乔羽老师、时乐蒙老师、王昆老师等等,当时就给过我很多帮助,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

为了做好导演准备工作,《东方红》的排练我看了不下20次。演员的精湛表演、全体工作人员的高度纪律性和领导高超的组织能力,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这台音乐舞蹈史诗场面宏大,光演员就有几千人,来自四面八方,但组织纪律性极强,说几点钟来,绝对准时到场。管服装、道具、舞美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兢兢业业,大家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工作。乐队也很庞大,是好多单位的乐团组合在一起,光指挥就由四个人同时担任。这么多人集中在一个舞台,在短短三个来小时中间上场下场,来回穿梭,还有大量布景道具要搬上搬下,调度很不容易。要做到有条不紊,似乎得靠电脑,但当时还没有这种先进的工具。《东方红》的舞台调度却基本上做到了分秒不差,毫厘不爽。就是外国朋友对此也无法理解。记得有次演出,总理陪同一位外国元首来了,看完节目,这位元首很兴奋,提出想到后台看看。在他的想像中,这么大的演员队伍在前面演出,后台一定忙乱不堪。到了后台,他吃惊了,所有道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所有人员都在指定的位置活动,一切都秩序井然。这位外国元首很感慨,说这就像是“一支穿了彩服的军队”。

对《东方红》的排练和演出,周恩来总理一直非常关心。他亲自过问,具体指导。直到今天,许多文艺界人士还充满深情地回忆说:《东方红》的总导演是周总理。

对《东方红》的每一个节目,总理都从艺术和政治方面,提出过极其中肯的意见。举一个小小的例子:他曾强调集体舞蹈的动作一定要高度整齐化,从中体现中国人民团结奋斗的精神,步调一致的精神,同时也表现出一种群体的美,力量的美。我们从当年拍摄的电影纪录片中可以看到,演员们高标准地实现了总理的要求。这与总理在全体演职人员中的崇高威信和巨大影响力是密不可分的。

说到威信,光有“威”没有“信”,也不行,总理则有威有信。他对人既严格要求,又非常关心。在《东方红》的排练过程中,演员们的衣食住行,都成为总理关心的内容,排练晚了,他还跟大家一块儿吃夜餐。作为一个大国总理,他那种平等待人、平易近人的作风,至今仍深深地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所以每当总理到场,人们无不精神振奋,排练效率空前提高。

“西花厅不灭的灯光”,是中国的普通老百姓所熟知的。日理万机的周总理,为什么抽出这样多的时间关心《东方红》的演出呢?当时我还年轻,不会想也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现在回头来看,事情就比较清楚了,这是出于他忧国忧民的深层考虑。

为了保护我们国家文艺界的精英,恩来伯伯真是煞费苦心,用尽了心机。遗憾的是,尽管如此,中国的文艺界也只是推迟了这种不幸。两年之后,“文革”发生了,文艺界最终还是被认定为“藏污纳垢”之地,一大批人被残酷批斗,有的甚至被致残致死。

可是在当时,谁都没有想到会有“文革”这场民族灾难的发生。大家都为能参加这样重要的政治任务而激动,为周总理这样关心排练和演出而感到无比幸福和自豪。《东方红》的演职员,个个都是尖子。大歌舞节目,个个堪称精品。人类历史处在螺旋上升的发展过程中,不会是简单的重复,有些事,有些人,历史上只能有那么一个。《东方红》就是历史上的惟一。十年浩劫后,胡耀邦同志提出再拍一部像《东方红》那样的珍品,集中了文艺界的人才,花费许多时间和财力物力,拍了一部《中国革命之歌》。但是,尽管做了很大努力,怎么也不能与《东方红》相比。《中国革命之歌》是分上下两集在电视中播放的。我曾问七妈邓颖超对这个片子的观感,她笑着回答我说:“看了上集,不如《东方红》;看了下集,不如上集。”

转播《东方红》,还有一个插曲。

人民大会堂现在已经名副其实,每个公民都可以进去参观。而在60年代初期,情况不是这样,进人民大会堂,要经过严格政审。如果电视转播某些会议或演出,中央电视台也不能随便派人,而是预先定有一个准许进大会堂人选的“常备名单”。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沾了点儿总理的“光”。我误填了“地主”出身,在其他情况下,是没资格进“常备名单”的,但是,我成了总理家的亲戚,这道“光环”多少抵消了我的出身问题。

中国文化崇尚自然,讲究天人合一,潇洒大气,不过,有些方面却显得格外严谨。在我第一次搞电视转播时,就因此而紧张极了,生怕出错。当时,转播有个政治性规定:对“三副二高”以上的领导,一定要给镜头。所谓“三副二高”,是指副委员长、副总理、政协副主席和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对他们不仅要给镜头,还规定了相应的镜头比例、大小,镜头的次数也有规定,除了每人一次以外,还要从左至右摇一次,从右至左摇一次。当然,还必须注意顺序不能出错,如果把职务高的摄到职务低的后面了,这属于政治事故,回来肯定挨批作检讨。总之,这种有政治领导人物出席的转播,规定非常严格,好在这方面我没出过错。

那个时候,人民大会堂里会议和各种重要活动很多,为了转播方便及时,我们在人民大会堂的地下室,专门安装了一套转播设备。人民大会堂要求很严,规定机器不准上舞台,不准在台下前座架机,原因是影响领导观看节目和行动。但毛泽东主席观看《东方红》的这一次,破例了。我们不仅获准在舞台的上下场地各设了一台机器,台下正面也架了一台。

按照程序,演出开始前,我们会打亮场灯,首长一入座,镜头就要按照程序跟进来,先给主要首长镜头,接着赶快瞄准第二号人物,好决定是先往左摇还是右摇。那情景很紧张,像打仗一样,不然首长是不会等你的,马上黑灯开演。如果有些人的镜头来不及出,就又是一次政治事故。

毛泽东主席来的这次,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中央主要领导人也都来了。我在地下室的机房里转播。

毛主席出现的一刹那,我极为兴奋。以往也在天安门广场转播过毛主席的画面,但从没有近距离转播过,这次虽然也不能亲眼见到,但毕竟是距离最近的一回。追星族不是现在才有的,那个时候,我也是个追星族,像无数中国人一样,追的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毛主席。在我的感觉中,如果能见到他,肯定会比见到爹娘还亲,是天大的福分。我按捺住强烈的心跳,让镜头在毛主席身上停了好长时间。虽然激动,我还没有乱了方寸,按照规定完成了其他领导人的出镜。在无比幸福喜悦的心情中,我又紧张又严肃地完成了这次导播任务,没有出一点差错。

一百岁的老人如果成为追星族,肯定会是个奇迹。所以一般来讲,追星的热情与年龄阅历是成反比的。现在,我会尊敬任何值得尊敬的大人物,但却不可能会去追什么星了。我会冷静和理智地看待人与人的关系,会以更求实的态度去处理相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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