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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者”啊,你在北京想些什么?

2003-04-16 来源:中华读书报 钟少华 我有话说

北京的晚间电视新闻通告说:法国艺术大师罗丹的作品“思想者”来到了北京城,正在2003年北京春季房展大会上展出。上面有记者在问一位时髦的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姐不好意思地回答:“不知道。”再问另一位,则答是专门赶来看罗丹作品的学习美术的学生,总算没有再说出笑话。我心头忐忑不安,实在是既高兴又奇怪,难以相信这个梦寐以求的世界艺术珍品竟然如此就来到北京。第二天,我放下手头事情,赶到国贸中心,买张3元钱的房展票,就处身于拥挤的人群中,杂闹的流行歌曲在吆喝声中产生共鸣,震得人耳和人脑昏昏然。再由着五色灯光照射,人人的面孔在奇异地变形,一切都是因为钱的魔法施展所至。

有人在我手中塞入一张“理想家园”的专刊,抬手一看,彩色大字标题竟然就是:“罗丹传世之作《思想者》成为房展看门人”。下面还配有照片,以及一篇嬉笑挖苦的小品文:“思想被楼市弄哭了”。文中既有帅哥,又有配合的美女,还有梁××、罗××等明星,更有“俺”这个满腹北京文化口吻的聪明人,对“思想者”进行忆苦思甜教育。真是好不得意,活脱一个21世纪时髦的暴富者嘴脸,“俺”在用教训的口吻“回答这个不识时务的法国佬”:“你这回,在房展会上坐坐算是不错了,以后是看家是护院还不一定呢!”结果就是“那法国佬托着下巴哭了。”“俺”的那份有钱的自豪,那份无知的无畏,仿佛已经在我眼前晃动。“俺”的思想我已经习惯成自然地理解有多年了吧,很像是阿Q在梦中戴着金盔金甲荣归时对小D们的训话。

我赶忙问塞资料给我的导引员:“‘思想者’在哪儿?”她抬手一指,原来就在眼前。我几步迈过去,仿佛就进入了梦中天堂,见到了我多年崇拜的导师。天啊,在这光怪陆离的杂乱氛围中间,在两个肃然木立的警卫中间,思想者,你依然一心一用,全然没有抬起头看看这些混饭吃者,更没有因为自己的裸体而有丝毫羞愧。你的思想是如此有力,通过你梗直的脖子,通过你绷紧的每一块肌肉,通过你健壮的手臂支撑着不堪重负的头颅,通过你紧闭的嘴唇,通过你进入空无的目光,连你的脚趾头也努力用劲想挤进地面,把思想的光芒通过全身每一个毛孔细胞迸发出来。

思想者,你在想些什么?

思想者,你在北京想些什么?

记得你的生父罗丹先生,在1880年将你降生到人间,赋予你一个永恒的任务,就是在诗人但丁所构想的地狱之门前,思考人类是如何把握自己的命运的。按照罗丹先生自己说:“这个雕像代表最苦闷的罪人和最不幸的判决者。”120多年过去,你大概已经看得太多太多,走过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从体形上看,已经是与他们在人间绅士淑女的装扮大相径庭,说不定已经连遮羞布都顾不得了,手脚趔趄无力,脸上布满对地狱的恐惧、心惊肉跳和茫然。他们这些罪人,几乎没有能够注意到你的存在,人类原罪的心态却尽显在你的眼前。你如从电脑中提取到每一个人的一生档案,会看到曾经有一些人之初,性本善的人们,在丑陋的人间变得恶狠狠,如狼般想吃尽别人血肉,走到你面前还在努力搽抹嘴边的鲜血。他们给这个不仅仅是属于人类的地球带来什么?难道非要地球毁灭才是思想的终极目标?

数不清的罪人,数不清的个人恩恩怨怨,如潮般涌过来。“思想者”痛苦了,他是为人们的命运、为人类的罪恶、为人类的无知而痛苦。他紧缩成将要爆发的思想原子弹一样,积累将惊醒全世界的思想能量,但是他还没有找到人类罪恶的原与因,以及唤醒人类思想的方法。他是思想界的爱因斯坦,但还没有找到释放思想能量的公式,因此他只能自己痛苦,而无法用自己的爆炸像普罗米修斯一样奉献给他所钟爱的人类。他无助地坐在那里,用拳头抵紧想怒吼的嘴巴,眼睛不再看如洪水般被无形罪恶波涛卷过来的罪人,而他们立即急速掉进更痛苦的冥府深渊。他确实感受到罪人的痛苦,但他同时还要承受判决者的痛苦。判决者也有人的思想感情,他最不愿意的判决就是人有罪,他为此判决而更痛苦,因为他知道,那些罪人的痛苦是因他判决而获得的,但他如果不判决有罪,人间就连目前最基本的公正也消失殆尽,就将会产生更多的有罪和痛苦。判决者的痛苦被思想者体验到了,但是他同样丝毫没有办法为判决者分忧。说不定连他任何一点希望的眼神,也将会给人类的命运带来难辨凶恶的未来。

哎呀,把你买到北京的美丽的小姐,她可是给你规定了“为了卖房子”的任务。我可真不知道,你所在的地狱门前门后的房子,哪位北京人如此大胆,钱多得买下来还可说是疯狂,要住进去可就得好好练练思想吧?

思想者啊,你教会了我思想的力量,你身处生父赋予你的历史的重负下,依然那样扩展思想的威力。

思想者,你在想些什么?

思想者,你在北京想些什么?

我想呼喊,但张口无声;我想跃动,但四肢无力;我只能不断地默思,但愿能够将你的思想感应一点到我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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