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似乎是一个生长爱情的季节。翻阅开春以来的文学刊物,不少小说都在为读者讲述或浪漫或伤感或悲戚的爱情故事。
须一瓜的《蛇宫》(载《人民文学》2期)构思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恋爱空间。两个女孩被关闭在公园的玻璃房内,与1000多条蛇生活在一起,她们要创造人蛇同居的吉尼斯纪录。在这个用玻璃隔绝的狭小空间里,她们看得见外面热闹缤纷的世界却无法融入其中,只能与那些冰凉的蛇们进行无言的交流。“那人”的适时走近蛇宫,使她们几近麻木的心灵重新亢奋,但最终令印秋精神崩溃的还是隐伏在她内心的对爱情的饥渴感。“空间”是这篇小说最重要的意象。相对于蛇宫这个狭小局促的空间,外面的世界应该是一个开放的、广阔的空间。可是在这个大空间,人的情感却得不到交流沟通,爱情埋在人的心底几近死去,只有关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印秋对爱情的向往才会被激活。“那人”显然也是一个被社会排斥在外的“另类”,所以面对印秋突如其来的爱情,他死寂的心重又复苏。但印秋与“那人”都很清楚,只要回到社会这个大空间,这种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于是,印秋永远地住在了精神病院,而“那人”在被毒蛇咬后,拒绝了别人的抢救,他明白,活着面对的仍将是苦难,他宁愿为了一个女人的爱情而死去,即使死去,也是幸福的。
王方晨的《大声歌唱》(载《解放军文艺》1期)同样也讲了一个唤醒爱情的故事。薄树阳这位年轻的士兵,只身守卫在喀喇昆仑山上的哨卡,孤独加上自卑,他的内心是封闭着的。女歌唱家登上哨卡为他歌唱,开启了他的心灵。从此他的精神飞翔在理想的蓝天,复员回到乡村后,人们视他为不正常的歌疯子。但李小兰爱听他的歌声,他的歌声自然也唤醒了她的爱情。这时候村里人才发现,他们俩过的是“天上的日子”。小说写到这里,还有点像言情小说的路子。其实写成言情小说也未尝不可,为什么现代社会就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然而有意思的是,作者接下来竟让李小兰得了绝症,生生毁掉他们俩的“天上的日子”。也许这是作者面对现实的无可奈何之举,他不知道这“天上的”爱情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展开。这多少使得小说有些单薄,但它更证实了现代爱情难逃悲剧的命运。
方方近年来写了好几篇表现爱情悲剧的小说,从《奔跑的火光》到《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今年《当代》第1期又有她的新作《水随天去》,这的确是一个读来连心都会颤栗的爱情悲剧。小说的主角水下是一位多么可爱的少年,他对性爱的憧憬又是多么的纯洁。他对天美姨的爱恋是超世俗的,他自觉担当起天美的保护者,说到底是在保护他心中那块圣洁的天地。可是读者可能会感到,天美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保护,这就是世俗与理想的冲突,而方方在这里将这种冲突转换成少年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冲突。这的确是很智慧的转换。这似乎包含着这样一层暗示:成人们从肉体到精神,从情感到欲念,都已彻底堕落,少年们是纯洁的,但他们面对着泥淖,今天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如何挽救尚未堕落的孩子们。
不知是巧合还是反映了某种趋势,最近接连读到几篇写少年与成熟女人的恋情的小说。除了《水随天去》外,还有魏微的《拐弯的夏天》(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这部小说写的是让人心动的恋情,而且由于作者的年轻,她是在一种新的爱情观、价值观层面上展开故事的。关于这一点,应该另外写一篇长文讨论。
上个世纪的50年代初期,曾有过一段春光明媚的日子,于是就有纯真的作家兴奋地宣布:我们播种爱情。然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一直没有收获到爱情的果实。今天,后现代已然来临,爱情恐怕离我们更加遥远渺茫。但是,神圣的爱情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永恒的存在,当爱情难以在现实社会中落脚时,文学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爱情的栖息之地。从这个角度看,当代的作家对于爱情还缺乏足够的景仰和向往,缺乏足够的膜拜和虔诚,因此,尽管谈情说爱的小说泛滥成灾,但那种真正叫人刻骨铭心的爱情文学作品还很少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