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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研究的新视野与新发现

2003-06-1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段从学 我有话说
单正平说得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从总体上对20世纪中国文学的民族主义特征进行过全面的探讨。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有之,则自《民族主义与中国文学论稿》(第一卷)始。单正平这部新作的开创之功,由此可见。

但仅用“开创”或“填补空白”之类的字眼来评价《民族主义与中国文学论稿》(以下称《论稿》)是不够的。就是小学生填空,也有一个填得对与不对的问题,并非胡乱填上了事。所以对《论稿》的填补空白之举,也还有个填补得好还是不好的问题。对此,我的看法是:好。题目选得好,做得也好,是一部能够启发人进一步思考问题的好书。

百年恩怨过去,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冲突与分歧渐渐淡下来,民族利益这个共同的主题却一天天地成为共识。人们已经意识到,在过去百余年的时间里,在中国社会历史舞台上变来变去的种种主义及其实践,不过是民族主义这条潜在河流上激荡出来的浪花而已,始终离不开民族生存与发展的根本主题。研究20世纪中国文学,也就到了以民族主义这个最根本的角度来进入问题的时候。据我所知,国内不少学人已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30年代的民族主义文艺,40年代的战国策派,都有人在做。单正平选择民族主义的研究角度,而且将20世纪中国文学一网打尽,目光敏锐,包罗宏富,体现了充分的知识积累和成熟的学术眼光。

《论稿》的文学史观也是新的。单正平认为,凡在现代产生过巨大影响、感情充沛,文字流利的文本,都可以视为现代文学。所以《论稿》不仅打破近代,现代和当代的常见历史分期,沿用20世纪中国文学的说法,而且打破新旧之分,雅俗之别,将新诗与旧诗一视同仁,把政论和小说等量齐观,弹词、秧歌,以及鸳鸯蝴蝶派的通俗言情小说,都是作者审视分析的对象。这是一种“大”文学史观,长时段,泛文类。其中泛文类这一点,对《论稿》探讨现代文学在建构中华民族的自我意识中所起的历史作用,是非常重要的。非精英文化对广大民众的影响,较之精英文化,更为强烈、持久,也往往包含着更多理性的内容。

《论稿》的文学史观之新,还在于突破了反映论的局限,用新历史主义的建构论来看待文学与社会生活之间的关系。过去我们谈文学,总说它是社会生活的反映,社会生活是第一位的,而文学创作是第二位的,是对已经摆在眼前的社会生活的加工和提升。单正平不这样看。在思考现代文学与民族意识的关系时,《论稿》认为,现代民族意识是通过现代文学创造出来的,现代中国人的形象也是在现代文学中形成的。这样,社会生活与文学,就成了新历史主义者所说的历史与虚构之间的关系,它们是互为文本性的虚构。这个文学史观是真正的文学史观,它解放了文学。在反映论的文学史观中,文学是所谓社会与历史的小媳妇,要受它们决定论的婆婆气,无论如何也只能是第二位的东西。在《论稿》中,文学成了建构历史,建构现代意识的原动力,取得了平等的地位,建立了文学/历史/社会生活三者之间民主的互动关系。

《论稿》谈到过对已有文学史观的启蒙问题。我觉得在中国的语境中,启蒙二字可能稍嫌言重,但称之为启示则当之无愧。

我觉得《论稿》最为精彩的是将20世纪中国文学现代性冲突归结为民族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冲突。《论稿》从这个角度重新评价梁启超的现代性意义,剖析鲁迅代表的五四思潮批判民族主义的历史意义,把闻一多看作民族主义文学思想转型的代表,凡此种种,都是非常精彩的发现。单正平对个人主义文学思潮的看法,也与流行看法大异其趣,引人深思——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发现自己与《论稿》是有分歧的。我感到不足之处是《论稿》在分析具体的问题时,对个人主义的合理性肯定不够,批评较为简单化,多用它在实践中的失败来证明其局限性。

当然,我不赞同的,不能说就是不好的,相反,我希望《论稿》能说服我放弃成见。《论稿》作为一部后出之作,除说自己想说的话之外,清理一下别人已说过的话,也是应有之义,因为关于20世纪中国文学,尤其是关于鲁迅,人们已经说得太多,想要读者抛弃这些占有先入为主的优势的想法,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或许《论稿》二、三两卷问世,会让我改变自己,放弃成见。

(《民族主义与中国文学论稿》第一卷,单正平著,南海出版公司,200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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