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甲而言,发表论文是一种学术的锻炼、一个自我学术生命中充满必然性的特定环节。换言之,“我今天写论文的目的在于训练学术基本功,基本功打扎实了,学术上才能入门!”唯其如此,这类论文只要做到观点明确(而未必要独创)、自圆其说、行文流畅、引文规范,从教学序列上讲就是成功的。现实正如西班牙当代学者雷蒙·潘尼卡所说:“一个个体若他的个人价值和社会名声得不到一定的认可,他就不能生活。”例如,倘不否认“量化”这种工具理性的效应,一个古典文学博士点,《论李白的诗歌风格》、《唐代绝句艺术》之类前人早已经做了七分高度的题目,你倒是大可以堂而皇之再来重复个三分高的。从这个角度看,“量化”正常吗?
但对乙来说,发表论文则是一种学术的贡献,一个整体学术场景中“睹一燕知春至”的质的跃迁。换言之,“我如果不能真正地给学术薪传留下自己独创性的成果,蹈袭前人,写甚论文?”这不只是“板凳甘坐十年冷”的时间问题,首先是某种程度上正在和我们疏离的价值理性问题。记得季羡林先生介绍过德国大学的论文制度:“一篇博士论文在答辩前一个小时,看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发表了同样的观点,此文即告作废,一点都不含糊。”(《季羡林传》P521)在他们,学术研究就得这样严谨。在我们,更有王元化先生这样高瞻远瞩的学者,通过对知性思维方法的反思,而得出“有新颖观点的学术论文,也可能是内容空洞思想贫乏的”(《九十年代日记》P294)这样深刻的结论。真正的创新岂能如过江之鲫!从这个角度看,“量化”正常吗?
其实辩证地看,学术是工具和价值的有机统一。不能没有锻炼,它乃是技术的层累;也不能没有贡献,它却是思想的突创。锻炼的目的,是要培养起积极的问题意识;贡献也不以封闭、静止的自我中心主义为旨归。从上述两种论文价值系统的角度来反思“量化”,探求合理的对策,该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