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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台农神庙 |
来到雅典，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立刻被山丘上的卫城和巴台农神庙所吸引。那高耸在城市上方、突兀于高楼大厦环抱之中的白色悬崖上的古老建筑，以其阅尽沧桑的目光俯瞰着人们，俯瞰着现代生活。没有人能够抑制自己立即前往登临和瞻仰它的冲动。我就是被这种冲动驱使去的。然而，当我从山脚怀着登临的企盼上爬的时候，却又被两处文化景观吸引而止步。在那里，我惊讶地“发现”了两座古希腊和罗马时期的剧场。
那是在山崖的东南脚下。我不耐烦等待慢腾腾的同行者，独自沿着曲折山路向上疾速攀登，偶尔回头一望，就发现了山脚下的这座古剧场。我那时没有知识准备，也就没有精神准备。当我看到这个傍坡构砌的露天半环形石阶场时，忽然觉得它应该就是古希腊的剧场。我感到心脏一阵缩紧，赶快掏出在旅馆顺手取到的市区旅游图查看。果然，一个醒目的标记指向这里：狄俄尼索斯剧场。我竟然和一个闻名于世而自己又长久企盼的历史圣迹邂逅相遇，却又差点与它擦肩而过失之交臂！我顾不上山道倾仄、坡路陡滑，急不可耐地跑下山坡，跑向它跟前。
这是一座依赖自然地形建成的露天剧场，沿山坡的自然凹凸呈大半圆形，并有用白色大理石围成的一层层同心圆看台。一排排看台沿山势高上去，下面的还齐整，越到高处，越变得稀稀拉拉，石头逐渐掩入了草壤。看台之间有放射状的通道上下相连。中间的表演区是一块白石铺地的空场。半圆形缺口的南侧，一堵半人高的大理石矮墙横亘在那里，充作了表演区的底幕，上面镶嵌着残损了的古老人物浮雕。我急急阅读旅游图的英文说明，原来这是希腊人于公元前6世纪建造的一座剧场，虽然后来经过了罗马时代的改造，仍然保存了古希腊的基本特征。
我在看台间倘佯流连，仔细观看着各处及其细部，变换了角度来体味观众对于中心表演区的感觉。看台大多是台阶式的，但令人惊讶的是，第一排看台却雕成了靠背椅状。我望着这些精致的白色大理石靠椅，感到它们是那样地与众不同。它们是一些特殊宾客的座位吧？当中的一个，更是专门雕出扶手，尤其突出了其重要性。而后排正中，甚至有一个独立的椅子，靠背雕作罗圈状，显得越加雍容舒适，旁边还为这个特殊座位专门准备了一个大理石桌子，用来摆放享用品。这当然是城市长官或戏剧节主持人的座位了。
我注意到，看台虽然是长排的台阶，但也分成一个个坐凳，每一个坐凳都剔出了适合人臀部形状的双凹浅槽，靠椅同样如此。坐在上面试一试，还真减低了硬梆梆的石感，增加了舒适感。当我坐在那里的时候，又看到每一个椅子或凳子的凹槽前方，都开有一个小孔，这是用来导引雨水的。古希腊人早已想到了一切细节。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狄俄尼索斯剧场，继续向上攀登。没料到，不久就在山腰上又发现了另外一个更具巍峨气势的古代剧场。这座剧场的建筑样式和风格与狄俄尼索斯剧场完全不同，而保存更加完好。虽然仍是依山势而建，但整体结构有机而完整，看台坡度也高耸、陡峭得多。在它的底幕处耸起一面直立的高大墙壁，残存部直有五层楼高，把看台切成半锅形，墙壁上开有许多拱卷式门窗，供演员进出和歌队排立使用。
在相距只有几百米的地方，竟然有两座不同风格的古剧场相毗邻，这是天公在有意造物吗？查看地图，原来这是公元前161年罗马时期建造的希罗多德古剧场，由当时阿提卡地区的富豪希罗德·阿提库斯捐资兴建。无怪这座剧场已经显现出世风的浮靡奢华，处处透出人工雕琢的痕迹，而坚硬的石块连体结构，则呈现出威权的冷酷与狞厉。即使是这座晚了数百年的剧场，距今也已经有两千多年的时间跨度，它和狄俄尼索斯剧场分别代表了古希腊和古罗马两个前后相连的繁盛文明，而体现出极不相同的时代风貌和样式特点。
罗马人统治希腊之后，把剧场建筑技术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利用拱形结构和柱廊来发展其空间造型，风格也一改希腊的朴素庄重为富丽堂皇。随着罗马帝国横跨欧、非、亚三大洲霸业的建立，罗马人在环地中海区域兴建了许多新的剧场，同时也改建了大部分希腊古剧场。从它高耸的底幕墙壁及附属其上的建筑物看得出来，这座罗马时代的剧场增强了对回音效果和演出设施的整体追求。眼下，除底墙保留原始模样外，它的大理石看台大约是近年作了重修：整洁、纯白的看台与残损、黄褐色的底墙构成明显反差。我慨叹今天的希腊人维修古迹也做不到“整旧如旧”，犯有浮躁的时代病。但据介绍，这座修复后的剧场能够用于演出，已经成为现代音乐会、歌剧、古希腊戏剧的经常性演出场所，那么，它身上就负载了神奇的文化意蕴。
在希腊参观的日子里，我还邂逅了另外两座古代剧场。我的文化积累告诉我，在这个戏剧古国里，今天可以看得到40座古剧场的遗迹，有些保存完好，有些则遗址仅存。但是，它们分布在什么地方，则是我不大清楚的。因此，每当我参观古代圣地时偶尔与之相遇，都会引起一阵心底的激动。
我邂逅的另一座古代剧场，位于古希腊著名圣地德尔斐。德尔斐距离雅典170公里，在雅典西北部的帕尔纳索斯山中，这里有建于公元前4世纪的阿波罗神庙遗址，曾经是著名的阿波罗神谕发布地。人们熟悉的俄狄浦斯王的悲剧命运，就是事先从这里得到的预兆。遗址处在大山的腹部、崇山峻岭之中，从这里可以眺望到蓝色的科林斯海湾。阿波罗神庙遗址的旁边，就是德尔斐古剧场了。这座剧场也是公元前4世纪的遗物，依山傍坡，用大理石垒成，结构与雅典狄俄尼索斯剧场很相像，而放射性通道比较完整，观众席有38层台阶，可供5000人观看演出。只是我在参观时产生了一个疑惑：和狄俄尼索斯剧场处在城邦里面不同，这座剧场建在大山之中，观众从哪里来呢？虽然当地博物馆里的说明对此作出了解释：这里是古希腊的著名宗教中心，每年有大量的人从古希腊各地、地中海周围甚至黑海、里海涌向这里来进行朝拜，但面对嶙峋的群山，我脑海里仍然建立不起一种合宜的印象。
再一座剧场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埃皮扎夫罗斯，这次不同，去之前就听说圣地遗址里有一个古剧场。汽车一到目的地，我不等导游安排就沿着山路匆匆向上攀登。绕过一片树丛，蓦然，一座巨大而完整的环形露天剧场出现眼前。这座公元前4世纪由出身阿尔戈斯地区的著名建筑家坡琉库莱托斯设计并建造的剧场，可以容纳14000人，是我这次见到的最大的剧场，也是保存最为完好的古希腊剧场，极其宏伟壮观。它的观众席利用山坡建成，一级一级大理石座位向上排列到高耸，一共55排。第一排和狄俄尼索斯剧场一样有着高背靠椅，但残毁过甚。23条上下通道呈放射状向上散去，中间横列有一级疏散通道。表演区为正圆形，直径19.5米。据说它基本保留了古希腊时期的原貌，未经罗马人扰动。
我在剧场转来转去，绕向左边，又绕向右边，一忽儿爬向观众席顶部，一忽儿又下到舞台圆心。当我在高处流连的时候，一些参观者站在下面的表演圆心区拍手，我看到他们的身影是那么小，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遥远，但我耳朵里却听到放大了的清晰脆音。一位女士忽然忍不住引亢高歌，用的是意大利美声唱法，我感到她的声音呈发散状向上席卷来，嘹亮而动听，所有人都为她鼓掌。她的勇气鼓舞了其他参观者，又有印度人、非洲黑人唱起了土著民歌，但效果都不甚佳。我忽然想到，或许意大利美声唱法就是从古罗马的传统继承下来，适应这种露天剧场的扩音原理而训练成的。这座剧场经1954年改建后，现在可以演出歌剧和举办音乐会，希腊国家剧院也经常在这里演出话剧，都得益于它绝佳的音响效果。
古希腊戏剧以及随后的古罗马戏剧，是人类早期文明的璀璨结晶。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覆盖的地中海沿岸地区，给后人留下至少70余个剧场遗址，它们折射了人类文明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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