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浴女 |
文化意义上的裸体与肉体的需求无关,体现的是一种反叛或是对自由的追求或是对自然的回归,无论支持与反对,表现出的都是不同观念下的一种文化选择。而裸体休闲协会组织的商业活动,无非是文化产业的一种极端表现形式而已。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中让贾宝玉险些入魔的那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来自《鲁智深醉闹五台山》里的一曲《寄生草》,体现的本是大乘佛教“四大皆空”的思想。今天人们只拿赤条条来做文章,有否牵挂反倒无关紧要了。《中国日报》特稿报道:“据美国官方公布的统计数字,到目前为止,美国今年裸体旅游业收入已经达到400万美元,各地旅行社都扩展了相关的旅游业务,比如5月份推出的‘裸体’航班等。裸体休闲协会本身也在发展壮大,现已在全国拥有267家分会。”“裸体”早已成为西方国家的时尚活动,有一种委婉的说法叫“天体运动”,大概是秉承“为君子讳”的精神,以免刺激某些戴着有色眼镜的人。最近引起风波的是“裸体休闲协会”在佛罗里达州组织的“青少年裸体夏令营”。这项活动被《纽约时报》曝光后,反对者甚至建议出台一项法律,禁止未成年人在户外,尤其是在父母不在场的情况下,擅自脱光衣服。而送孩子去参加这个夏令营的父母却认为这项活动有助于孩子们形成健康正确的身体观念,尤其是不再把裸体和色情混为一谈。偶尔从一本重新火起来的老书黑柳彻子的《窗边的小姑娘》里看到一段描写,“不管是身材瘦小的孩子,还是有点发胖的孩子,也不管是男孩女孩,通通都是原来刚出生时的样子,笑啊,叫啊,一会儿钻到水里去,一会儿又钻出来了”,也许可以描摹出支持者心目中“青少年裸体夏令营”的场景。
其实裸体并非问题的核心,这起事件引发争议的深层原因还是在于人类身体与灵魂以及社会与自然永恒的二元对立。从1988年开始,全英国第一流的社会人类学家,每年定期聚会于曼彻斯特大学,集中讨论事先精心厘定的反映学科基本理论论争的辩题。1990年的辩题是“人类社会是文化建构的”,在这场辩论中,人类学家们讨论了人与环境、机体与文化、建构与栖居之间的关系。虽然并没有得出什么明确的结论,但讨论过程本身昭示了当代社会人类学家对关涉人类自身的社会问题的视角和思路,即极力摆脱二元对立的影响,努力在种种误解的情景下实现沟通和共鸣。关于裸体的争论跟文化场景的设置同样密切相关,且尤其需要这样的沟通与共鸣。
画家笔下的裸体体现的是人体美,色情电影里的裸体体现的是肉欲,医院手术台上的裸体只是需要消除病征的有机体,露阴癖向人暴露裸体则是一种心理变态。人们对这些场景下的裸体基本上存在着共识,而“天体运动”恰好位于一个文化冲突的战场,才会招致众说纷纭。身体是灵魂栖居的场所,肉体的感觉致使人形成自我意识,而人的自我意识则制约着肉体的物质选择,譬如冷的时候多穿些衣服,热的时候多暴露一些,这些原始层面上的肉身和灵魂的互动可以称作文化的基础。而文化意义上的裸体与肉体的需求无关,体现的是一种反叛或是对自由的追求或是对自然的回归,无论支持与反对,表现出的都是不同观念下的一种文化选择。
不知道是谁说过这么一句有趣的话:在公共澡堂里,穿着衣服的人是怪物。换句学术味浓些的话来表达,可以说:异端便是那些不遵循习俗与惯例的刻意冒犯者。当衣服穿成了习俗和惯例之后,便成为身体的必要构件,因此在人们的自我意识中,裸体就成为不自然和异端的行为,必须在特定的场景下才能被接受。“裸体运动”的最初倡导者反对的恰好是人类的不自然,并将之冠名为“天体运动”,也即回归天然的肉体,这其实是一种误解。按照那些人类学家的见解,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个人类图景之外的另一个天然,人类作为有机体孕育于自然之中,而自然则逐渐成为一种文化的观照,人类虽是赤条条地来,但不可能再赤条条地去。作为“自然”人而来,成为“文化”人而去,这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归宿。想明白这一点,对“青少年裸体夏令营”风波便不会再大惊小怪。至于“裸体休闲协会”利用这种文化需求组织商业活动,无非是文化产业的一种极端表现形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