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知,事实上很可能恰恰是那前一种比较难听的说法更符合实际。因为毕竟此“三无”非彼“三无”:无文学专业训练,自然也就无圈套无桎梏;无专业写作压力,自然也就无想像障碍;无强烈功利诉求,也就无委屈求全之媚……如此这般,“三无人员”事实上无意中契合了文学原本歌之舞之泣之哭之的天真本性。
所以,尽管《退魔录》一书卷帙浩繁,但它其实已不再是传统词典中“文学”词条定义下的那种“长篇小说”。其标志为:(1)其写作是一个自我娱乐游戏的产物。它原本由作者随写随贴,在互联网传播,在受到广泛拥趸后不断续接,直至十九卷终止;(2)其文本本身亦充满强烈的游戏意味……在如此双重游戏语境的笼罩下,《退魔录》一书的阅读效果也自然呈现出一种“接口繁杂”的属性:它可以被看成一部武侠小说,也可以被看成一部荒诞小说;可以被看成一部心理小说,也可以被看成一部神怪小说乃至于人文小说……
而我以为,最恰当也最契合《退魔录》文本样貌的解释,是它其实是一部“游戏小说”——这不仅因为在目前出版的《退魔录》三卷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刻意追求“技术美学”的倾向,同时,亦可以隐约感受作者写作过程中无意泄露出自身参照诸如《X战警》、《黑客帝国》、《古墓丽影》等诸多“游戏-影视”作品后的蛛丝马迹。就说所谓“技术美学”,传统小说所遵循的原则便与之格格不入:《退魔录》卷一中的一个章节写一个以“噩梦”为主题的故事。作者李愚赫以一系列精确的数字限定这个噩梦——那是一个一共做了8年的噩梦:它在每个星期五晚如期而至,并且,其每次降临时间一定比前一周提前30分钟……周而复始,分秒不差。
如此以分秒而计、确切至毫厘、细腻至毫发即技术美学中特别看中并强调的所谓“精确”之例,在《退魔录》中比比皆是。这一切导致了就美学属性而言,《退魔录》一书创造出一种介乎于“传统美学”与“技术美学”之间的所谓“游戏美学”:它既是精确的,又是天马行空的;既是有所凭借的,又是无所顾忌的;既是暴力的,又是唯美的……作者理工科出身的背景限定以及其网络写作的境况规定了他必须绕开无所援引的资源困境,反从麦当劳-电视一代所熟悉的游戏-影视文化中寻找全新灵感,并最终以此完成自己长篇系列小说写作的另类弹跳。
需特别说明的是,与这个渐次庞大的“三无”写作群落在文学乃至商业上的巨大成功多为意外一样,诸如李愚赫之类写作群体对传统话语霸权、传统写作圈子的所谓“挑衅”,亦属破空而来,而非策划设计而成。如此这般,其游戏性已不止双重而是多重——不仅其写作本身、内容本身皆为游戏,并且其文学上、商业上的巨大成功乃至由此引发游戏制造商、卡通生产商大动干戈的商业运作等等,也全在作者操控之外,而成为一种极具游戏特质的戏剧性场面……如是这般,也就发现,“文学”是很可能过时的,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天真文学、那种张扬自由情怀的游戏文学从来青春常在。所有文学中年、文学青年们可能向李愚赫仿效的除去如此,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而“心态”所谓,用我向来欣赏的一句口号说,即保持业余身份,交出专业作品。
(《退魔录》一、二、三卷,【韩】李愚赫著,东方出版社2003年6月第一版,定价75元)